七年夫妻,比不上三十七位歌姬。
沈昭说我相貌丑陋、诗书不通、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执意要休妻。
他不知道的是,我善武艺者,最会送人归西。
1.第三十七位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庭院,沈昭搂着新来的歌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世间女子有千千万。他一只手摸着歌姬的腰,另一只手摇着扇子。
我坐在石凳上擦着我的刀,没抬头。
气自华者,读书本万卷。沈昭继续说着,声音提高了些,明显是说给我听的,腰肢柔者,善礼乐舞技。
歌姬娇笑着往他怀里钻:爷真会夸人。
沈昭推开她,朝我走来。他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
可你呢,嫁进我府上七年,除了舞刀弄枪其他一窍不通。
我看着他,没说话。
相貌丑陋,诗书不通,现在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也不想着精进。他嗤笑一声,我不休你休谁呢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歌姬也跟着笑起来,声音刺耳。
我把擦好的刀放在石桌上,站起身。我比沈昭高半个头,他不得不仰头看我。
简单,我说,从背后抽出一把尖刀,我是善武艺者,会送你归西。
沈昭愣住了,随即大笑:就凭你别开玩笑了,把刀放下。
我没放下刀。阳光照在刀面上,反射出一道冷光。
歌姬尖叫一声,躲到了沈昭身后。
你、你别乱来啊,沈昭的声音有点抖,护卫!叫护卫!
不用叫了,我说,他们今天都放假了,我准的。
沈昭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就我们三个在这里。我向前走了一步,你,我,和你的第三十七位歌姬。
沈昭往后退,撞到了石桌。你别发疯,他说,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
七年了,你从来没想和我好好谈过。我又向前一步,每天带不同的女人回来,让我看你们嬉笑玩闹。
那、那是因为你不像个女人!沈昭喊道,整天就知道擦刀练武,连句软话都不会说!
是啊,我点头,我不会说软话。我只会做实事。
歌姬突然从沈昭身后冲出来,想往外跑。我伸脚绊倒了她,她摔在地上,不敢动弹。
不关我的事,她趴在地上说,我只是个唱曲的。
今天不关你的事,我说,你可以走。
她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子。
现在,就剩下我和沈昭了。
你别过来,沈昭说,我错了,我不休你了,行不行
太迟了。我说。
那、那你要什么钱我给你钱!沈昭的手抖得厉害,很多钱,够你过下半辈子。
我摇摇头: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死。我说。
沈昭突然抓起石桌上的茶壶朝我扔来。我侧身躲过,茶壶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就在这一瞬间,沈昭转身想跑。
我没给他机会。
刀光一闪。
沈昭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我蹲下身,看着他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
七年了,我轻声说,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没有回答,永远也不能回答了。
我站起身,擦干净刀上的血迹,把刀收回鞘中。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那个歌姬带着护卫来了吗不,听起来只有一个人。
一个我熟悉的人。
处理完了来人问道。
我点头:完了。
那就走吧,车准备好了。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沈昭,然后转身离开。
七年了,我终于自由了。
2.不算账
走出沈府后门,一辆朴素的马车等在那里。驾车的是个女子,戴着宽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顺利吗她问,声音低沉。
比想象中容易。我答道,登上马车。
车内很简单,只有一个木箱和几个包袱。我打开其中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粗布衣裳。我换下身上的锦缎衣裙,把它扔出了车外。
驾车女子回头看了眼:不可惜吗那料子值不少钱。
穿久了,嫌脏。我说。
她轻笑一声,甩鞭策马。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个我住了七年的地方。
接下来去哪她问。
先出城,我说,然后南下。
不去看看你娘家
没什么好看的。我望向窗外,七年前他们把我卖给沈家换前程,我和他们已经两清了。
街道两旁,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孩子们追逐打闹,妇人们聚在井边闲聊。寻常的热闹,寻常的日子。而我刚刚杀了我丈夫。
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害怕或者后悔,只觉得轻松。像是卸下了扛了七年的大包袱。
你说,会有人发现吗驾车的女子问。
早晚的事。我说,但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为什么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沈夫人是个懦弱无能的女子,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是人。
她笑了起来:伪装得真好。
不得已而为之。我说。
马车驶出城门时,守卫拦下了我们。
车里什么人一个粗哑的声音问道。
我家小姐病了,要回乡休养。驾车的女子答道。
车帘被掀开一角,一双眼睛扫视车内。我靠在车厢上,假装虚弱地咳嗽几声。
什么病啊守卫问。
肺痨,驾车的女子压低声音,传染的。
守卫立刻放下车帘:快走快走!
马车重新启动,驶出了城门。我们相视一笑。
肺痨我挑眉,真想得出来。
最有效的办法,她说,人都怕死。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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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七,她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之前在你丈夫的别院做事。
别院
是啊,他不知道那是你的产业吧林七笑道,三年来,我一直在那里做管事。
我确实在城南有处别院,是用我母亲留下的钱买的。沈昭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道。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问。
不是你找到我的吗林七奇怪地看我一眼,一个月前,你派人送信给我,说今日需要一辆车在沈府后门接应。
我愣住了。我从未送过这样的信。
但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是啊,我忘了。
事情有点奇怪,但我暂时不想深究。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马车沿着官道行驶,傍晚时分,我们在一处小镇停下。
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林七说,明天再赶路。
我点点头,随她走进一家客栈。客栈不大,但干净整洁。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笑容可掬。
两位要几间房她问。
一间足矣,林七答道,我和我家小姐住一起。
老板娘好奇地打量我们,但没多问,领我们上了二楼房间。
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外是个小院子,种着几棵柿子树,树上结满了橙红色的果实。
我去买些吃的,林七说,你休息一下。
她离开后,我坐在窗边,看着夕阳西下。七年来,我第一次独自一人,不必看人脸色,不必听人差遣。
自由的感觉真好。
不久,林七回来了,带着热腾腾的包子和一壶茶。
镇上只有这家店还开着,她说,将就吃吧。
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馅儿是白菜豆腐的,简单却可口。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杀他吗我突然问。
林七倒茶的手顿了顿:你想说自然会说。
他羞辱我七年,最后还要休妻另娶。我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林七点点头:该杀。
你不觉得我狠毒
我觉得你忍得太久了。她递给我一杯茶,若是换了我,第一年就动手了。
我笑了,七年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七问。
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说,开个武馆,教女子防身之术。
好主意,林七赞同道,这世道,女子学点防身的本事没错。
我们吃完简单的晚餐,准备歇息。我躺在床上,林七打了地铺。
你睡床吧,我说,地上凉。
我是下人,理应如此。林七说。
从现在起,没有下人了,我说,我们是朋友。
林七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好。
我们各自躺下,吹灭了蜡烛。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谢你,我轻声说,今天帮我。
不必谢,林七回答,我也在帮自己。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那晚,我梦见了一片麦田,金灿灿的,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在田埂上奔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七年来,我第一次做了好梦。
3.新生活
我们一路南下,走了整整一个月。最终在一个叫做清水镇的地方停了下来。
清水镇不大,但热闹繁华。镇子依山傍水,民风淳朴,最重要的是,这里离京城足够远,没人认识我们。
就这里吧,我说,感觉不错。
林七点点头:我去找住处。
我们在镇西租了个小院,两间房,一个厨房,还有个小小的院子。院里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安顿下来后,我开始筹划开武馆的事。租场地,买器材,一切都进展得顺利。林七则在一家绣庄找了份活计,说是不能整天闲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而充实。我教女子们基本的防身技巧,她们学得认真,我也教得用心。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傍晚,我正准备关门,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中年男子,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请问是沈夫人吗他问。
我心中一凛,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你认错人了,我说,我姓陈。
男子笑了笑:陈夫人也好,沈夫人也罢,我家主人想见您一面。
你家主人是谁
见了自然知道。男子说,明日午时,悦来酒楼天字间。
我没回答。男子也不多言,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那晚,我心神不宁。林七看出我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我把白天的事告诉她。林七皱起眉头:会不会是沈家的人
不知道,我说,但来者不善。
那明天别去了,林七说,小心为上。
我摇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必须去会会他们。
第二天午时,我准时来到悦来酒楼。酒楼是镇上最好的,天字间更是雅致清静。
推开门,里面坐着个人。背对着我,看着窗外。
请坐,那人说,声音有些耳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我愣在原地。这个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转过身来,面带微笑。
是我的弟弟,陈明远。
七年前,就是他劝我嫁给沈昭,说那是门好亲事。也是他,在我婚后从未探望过我一次。
怎么是你我问,声音冷了下来。
姐姐见到弟弟,就这个态度陈明远笑了笑,示意我坐下。
我没动:你怎么找到我的
自有办法,他说,姐姐杀了人一走了之,倒让我好找。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强装镇定。
明人不说暗话,陈明远倒了杯茶,沈昭的死,我已经查清楚了。你杀的他。
我沉默不语,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
别紧张,陈明远说,我不是来抓你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我嗤笑一声,七年前你怎么不这么说
此一时彼一时,他说,现在家里需要你。
需要我我觉得可笑,需要我什么
陈明远叹了口气:家里出了事,父亲被罢官,家产抄没。现在只有你能救陈家了。
与我何干我转身欲走。
等等,陈明远叫住我,你若不肯帮忙,我就只好把沈昭之事的真相公之于众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在威胁我
是请求,他说,也是交易。你帮家里度过难关,我保守你的秘密。
我盯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个月前,是不是你派人送信给林七的我问。
陈明远笑了笑:总算还不笨。是我安排的。我知道你迟早要动手,提前为你准备了后路。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事后你一定会需要帮助。他说,而现在,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坐下来,深吸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陈明远说,嫁给李尚书为妾。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李尚书看中了你,愿意娶你为妾。陈明远说,只要你答应,他就能帮父亲官复原职。
我站起身,冷笑一声:那你还是去告发我吧。
姐姐!陈明远也站起来,这是救陈家的唯一办法!
七年前,你们为了前程把我卖给沈家。我说,七年后,你们又想把我卖给李家
这次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我打断他,告诉李尚书,告诉所有人,我杀了沈昭。我不在乎了。
陈明远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你、你不怕死吗他问。
比死更可怕的是活得没有尊严。我说完,转身离开。
走出酒楼时,阳光刺眼。我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我不后悔。
4.不后悔
回到小院,林七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看见我脸色不好,她放下手中的活计。
怎么了她问,见到谁了
我弟弟,我说,他来威胁我。
林七脸色一变:威胁你什么
让我嫁给李尚书为妾,否则就告发我杀沈昭的事。
林七沉默片刻,然后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但绝不会任人摆布。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起身来到院中,坐在老槐树下。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林七也出来了,坐在我身边。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她说,其实我不是偶然帮你的。
我看向她:什么意思
我是沈昭的前妻,林七说,或者说,第一个被他休弃的妻子。
我愣住了:什么
十五年前,我嫁给了沈昭。林七的声音平静,那时他还不是现在这样。后来他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开始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我劝他几句,他就休了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被休后,我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娘家。林七继续说,但娘家觉得我丢人,不久就把我赶了出来。那段时间,我差点饿死街头。
月光下,我看见她眼中闪着泪光。
后来我听说沈昭又娶了妻,就是你。林七说,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们的情况。看到你忍受着和我一样的屈辱,我就想帮你。
所以你知道我会杀他
林七点点头:我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有人敢对他下手。
我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林七问,如果你弟弟真的去告发...
那就让他去吧。我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我不会再去当任何人的妾室。
第二天,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官府的人来了,把我带到了县衙。
县太爷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很精明。他看了看手中的文书,又看了看我。
陈氏,有人告你杀害亲夫沈昭,可有此事他问。
我抬头挺胸:确有此事。
堂上一片哗然。县太爷敲惊堂木,让众人安静。
你承认杀人他似乎很惊讶。
是,我说,但我有话说。
讲。
于是我讲述了七年来的屈辱,沈昭如何带歌姬回府,如何当众羞辱我,最后如何要休妻另娶。我讲得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得入神。
讲完后,县太爷沉默良久。
即便如此,杀人也是重罪。最后他说。
民女明白,我说,甘愿受罚。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大人,民女有话说!
林七走了进来,跪在我身边。
大人,民女可以作证,陈氏所言句句属实。她说,因为民女也是沈昭的前妻。
县太爷惊讶地看着她:什么
林七讲述了她的经历,如何被沈昭休弃,如何流落街头。她讲得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堂外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
沈昭该死!有人喊道。
不能判陈氏有罪!又有人喊。
县太爷再次敲惊堂木,但这次人群没有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老人走了进来。县太爷一见来人,立刻起身相迎。
李尚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县太爷恭敬地问。
我心中一惊。这就是陈明远想让我嫁的人
李尚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县太爷:此案我已经听说了。沈昭品行不端,死有余辜。陈氏为民除害,应当奖赏而非惩罚。
县太爷愣住了:可是...杀人毕竟是重罪...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李尚书说,我会上书朝廷,说明情况。你只需判陈氏无罪即可。
县太爷如释重负:那就依尚书大人所言。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李尚书要帮我
退堂后,李尚书走向我:陈姑娘受惊了。
为什么帮我我问。
李尚书笑了笑:令弟与我有些交情。再者,我也听说过沈昭的恶行,确实死有余辜。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我弟弟请你来的
李尚书点点头:他虽然方法不对,但本意是想保护你。
正说着,陈明远走了过来,面带愧色。
姐姐,对不起。他说,我不该威胁你。我只是...只是想救父亲。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父亲怎么样了
还在狱中,陈明远说,但李尚书已经答应帮忙周旋。
李尚书点点头:令尊之事我会尽力。至于你,他看着我,不必担心被告发之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道谢。
回到小院,林七正在等我。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解决。她说。
我点点头:我也没想到。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七问。
继续开武馆,我说,教更多女子防身之术。
林七笑了:好主意。我可以帮你。
从此,我们在清水镇安顿下来。武馆越办越大,来学习的女子越来越多。
有时我会想起沈昭,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但我不后悔杀了他,就像我不后悔选择现在的生活。
这世间女子有千千万,有的善读书,有的善歌舞,而我善武艺。
这就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