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夜雨藏锋芒
永熙
二十三,秋
连绵的夜雨已经下了整整三日,将皇城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寒意里。紫宸殿的檐角垂着细密的雨帘,檐下挂着的鎏金宫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昏黄的光晕透过湿透的窗纸,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咳咳……
御座上的永熙帝猛地一阵剧咳,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明黄色的龙袍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德全小心翼翼地上前,递上温热的参茶:陛下,喝口茶润润喉。
永熙帝接过茶盏,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眼神浑浊地望着阶下躬身侍立的几位大臣。他今年已近六十,缠绵病榻已有半年,朝政大权早已旁落到太子赵承煜手中,今日强撑着起身议事,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西北战事……如何了永熙帝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兵部尚书周显连忙出列,躬身回禀:回陛下,西宁侯率三万大军已抵达甘州,与北狄主力对峙。只是……粮草转运困难,甘州府库空虚,西宁侯八百里加急奏请朝廷速发粮草。
粮草……永熙帝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站在左侧首位的太子赵承煜。
赵承煜身着绯红蟒袍,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感受到皇帝的目光,上前一步,语气沉稳:父皇放心,儿臣已命户部连夜调拨粮草,三日后便可启程运往甘州。
太子殿下英明。周显连忙附和,其他几位大臣也纷纷点头称是。
唯有站在右侧末位的七皇子赵承翊,始终垂着眼帘,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与周围明黄、绯红的色调相比,显得格外低调。自三年前生母贤妃病逝后,这位七皇子就几乎淡出了朝堂,平日里只在自己的翊坤宫读书作画,鲜少参与政事,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安分守己、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
嗯……永熙帝轻轻应了一声,又开始咳嗽起来,显然已经没有精力再继续议事。李德全见状,连忙尖着嗓子喊道:陛下龙体不适,今日议事暂且到此,众卿退下吧。
大臣们纷纷躬身行礼,依次退出紫宸殿。赵承翊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就在他即将走出殿门时,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背上。
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只是加快了脚步,消失在雨幕中。
紫宸殿内,赵承煜看着赵承翊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走到御座旁,假惺惺地问道:父皇,您感觉好些了吗儿臣陪您去偏殿歇息片刻吧。
永熙帝摆了摆手,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子:承煜,你弟弟……最近在做什么
赵承煜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恭敬:回父皇,七弟还和往常一样,在府中读书作画,偶尔会去城外的皇家寺庙上香祈福,为父皇您祈求安康。
是吗……永熙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赵承煜心中暗自嘀咕,这个七弟平日里看似无害,但他总觉得对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尤其是三年前贤妃病逝,所有人都以为赵承翊会一蹶不振,可他却硬生生挺了过来,还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您好好歇息。赵承煜见永熙帝闭目养神,便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紫宸殿,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秋风扑面而来,赵承煜打了个寒颤,连忙披上身后太监递来的披风。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管赵承翊在谋划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这大齐的江山,只能是他赵承煜的!
与此同时,翊坤宫
赵承翊回到自己的宫殿,脱下湿漉漉的外衣,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色常服。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眼神深邃。
殿下,户部那边传来消息,太子确实调拨了粮草,不过……侍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秦风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赵承翊转过身,语气平静。
不过那些粮草大多是陈粮,有些甚至已经发霉,根本无法食用。而且,负责押运粮草的将领是太子的心腹,西宁侯怕是很难顺利拿到粮草。秦风低声说道。
赵承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西宁侯是镇国公的旧部,一直对太子心存不满,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压西宁侯的机会。
那我们要不要……秦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赵承翊摇了摇头:不必。西宁侯久经沙场,自有应对之法。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静观其变。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泛黄的古籍,翻了几页,忽然问道:查清楚三年前母妃的死因了吗
提到贤妃,秦风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没有。当年负责诊治贤妃的太医已经病逝,所有的卷宗也都被人动过手脚,线索全断了。
赵承翊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继续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真相查出来!我总觉得,母妃的死,和太子脱不了干系。
是,殿下。秦风沉声应道。
赵承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三年来,他忍辱负重,装作不问世事,就是为了麻痹太子,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为母妃报仇,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现在,时机似乎已经越来越近了。父皇病重,太子急于掌控大权,行事越来越急躁,这正是他的机会。
秦风,赵承翊忽然说道,你去一趟镇国公府,替我给镇国公带句话,就说……风雨欲来,还望老将军保重身体。
秦风一愣,随即明白了赵承翊的意思:属下明白。
秦风转身离去,殿内只剩下赵承翊一人。他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前,轻轻摘下画框,露出后面的一道暗门。
打开暗门,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密室,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情报和地图。赵承翊走到一张标注着京城布防的地图前,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
太子,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宫墙之内,暗流涌动,一场围绕着皇权的争斗,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赵承翊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眼神坚定。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和鲜血,但他别无选择。为了母妃,为了那些暗中支持他的人,更为了自己心中的抱负,他必须赢。
雨,越下越大了。
暗流初涌探虚实
夜雨渐歇时,镇国公府的书房仍亮着灯。
年过花甲的镇国公秦苍捋着花白的胡须,听完秦风带来的话,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睁,眸中闪过锐利的光。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案上,青瓷盏沿磕出细微的声响:七殿下这话,是终于要动了
秦风垂手立在一旁,语气恭谨却不失沉稳:殿下只说风雨欲来,让老将军保重身体。
风雨欲来……秦苍冷笑一声,指节叩着桌面,太子那头把发霉的粮草往甘州运,是铁了心要借北狄的刀斩了西宁侯。西宁侯是我带出来的兵,他赵承煜这步棋,走得也太急了些。
书房里静了片刻,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秦苍当年随先皇南征北战,手上攒着的军功能压得半个朝堂喘不过气,只是这几年因腿疾赋闲,才让太子的气焰越发嚣张。可谁都清楚,京畿三大营里,还有一半将领是他当年的旧部,这便是太子始终不敢明着动他的缘由。
老将军,秦风轻声提醒,殿下让属下带句话,说太子府最近与礼部尚书走得颇近,似乎在谋划什么。
礼部尚书秦苍眉峰一蹙。礼部管的是祭祀、科举这些虚礼,按理说不该入太子的眼。除非……他猛地想通关节,是了,陛下病重,太子怕是想借着秋祭大典做文章,逼陛下放权!
秋祭是大齐最重要的祭祀活动之一,按例需由皇帝亲自主持。若是皇帝病重无法亲往,太子便可以监国身份代祭,这在朝野看来,便是储君即将登临大位的信号。
秦苍站起身,踱了两步。他这条腿是当年在战场上被流矢射穿的,阴雨天便疼得厉害,此刻却顾不上这些:你回禀七殿下,秋祭之事,老夫自有计较。让他……沉住气。
秦风应声退下时,院墙外传来巡夜卫兵甲叶碰撞的轻响。秦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低声道:去,给西宁侯送封信,让他‘不小心’让北狄截获一批‘太子私通敌国’的证据。记住,做得干净些。
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应答,随即恢复了寂静。
同一时刻,翊坤宫的偏殿内,赵承翊正看着一幅刚送来的密信。信是用特殊墨汁写的,需浸在水中才能显影,此刻字迹在瓷盘里慢慢浮现,勾勒出太子府近日的动向——除了与礼部尚书过从甚密,太子还私下调动了京郊大营的三百精兵,屯在了城南的废弃粮仓。
三百精兵赵承翊指尖划过水面,墨字在涟漪中晕开,他这是怕谁
侍立在旁的秦风刚从镇国公府回来,闻言躬身道:镇国公猜,太子是在为秋祭做准备,怕有人趁机生事。
生事赵承翊轻笑一声,拿起布巾擦了擦手,他自己在甘州玩火,倒怕别人在京里给他添乱。秦风,你说……要是让那三百精兵‘不小心’出现在镇国公府附近,太子会怎么样
秦风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了然:殿下是想让太子与镇国公彻底撕破脸
撕破脸倒不必,赵承翊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但总要让某些人知道,京城里不是只有他太子一人有爪牙。
他顿了顿,又道:你再去一趟吏部,找文选司的李主事,就说我有幅新得的《寒江独钓图》,想请他来府里品鉴品鉴。
秦风心中微讶。李主事只是个五品小官,负责的是地方官员的调任,平日里连见皇子的资格都没有。但他不敢多问,只沉声应下。
赵承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一本《南华经》,目光却落在书页空白处——那里用极小的字写着几个名字,都是三年来暗中投靠他的官员,李主事便是其中之一。这些人职位不高,却都在关键部门,像一颗颗不起眼的棋子,此刻正是落子的时候。
次日午后,吏部文选司的李主事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翊坤宫。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官袍,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里面是他珍藏多年的一方砚台,想着总不能空着手来见皇子。
偏殿里陈设简单,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看着都像是七殿下亲手所画。赵承翊正临窗看书,见他进来,便放下书卷,温和地笑了笑:李主事不必多礼,坐吧。
李主事局促地坐下,刚想把布包递过去,就听赵承翊道:听说李主事最近在查江南盐道的官员调任
李主事的心猛地一跳。江南盐道是肥差,向来由太子的人把持,他确实收到过几份举报,说那里的盐运使贪墨严重,可他哪敢动太子的人此刻被七殿下点破,他额头顿时冒了汗:殿下……臣、臣只是例行公事。
赵承翊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江南盐税占了国库三成,若是让蛀虫掏空了,将来西北战事吃紧,可就拿不出军饷了。他抬眼看向李主事,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主事是个清官,这些年在文选司,扳倒过不少贪墨的小官,只是……顾忌太多,是吗
李主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确实扳倒过几个小官,可面对有权有势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被七殿下点破心事,他又羞又愧,猛地站起身:殿下!臣……
坐下说,赵承翊抬手示意,本王知道你有难处。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他从案上拿起一份卷宗,推到李主事面前,这是江南盐运使的账册副本,是本王的人从他书房‘借’来的。你看看,能不能做点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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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事颤抖着手翻开卷宗,越看越是心惊。里面详细记录着盐运使每年贪墨的数目,甚至还有几笔是直接送进太子府的!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殿下,这……这要是捅出去,就是泼天的大案!
泼天的案子才好,赵承翊语气平淡,本王不要你现在就捅出去,只需要你把这些账册的‘线索’,悄悄透露给都察院的御史们。
都察院的御史最喜欢弹劾官员,尤其是这种能一鸣惊人的大案。只要他们咬住不放,就算扳不倒太子,也能让江南盐道的人伤筋动骨,断了太子一条财路。
李主事看着赵承翊沉静的侧脸,忽然明白了这位七殿下的用意。他看似闲散,实则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深吸一口气,将卷宗紧紧抱在怀里,躬身道:臣,遵殿下吩咐!
送走李主事,赵承翊刚回到内殿,就见秦风急匆匆地进来:殿下,太子府的人去了贤妃娘娘的旧居,说是要清点‘闲置宫产’。
赵承翊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眸中寒意凛冽。贤妃的旧居长乐宫,自从三年前她病逝后,就一直封存着,里面全是她的遗物。太子此刻派人去清点,分明是在挑衅。
他们动了什么
暂时还没敢动娘娘的东西,只是把宫门口的两盆玉兰花移走了,说是要换成牡丹。秦风低声道。玉兰花是贤妃最爱的花,当年还是先皇亲手种下的。
赵承翊走到窗前,看着院角那株刚抽出新芽的玉兰,指节微微泛白。他记得小时候,母妃总爱在玉兰树下教他读书,说玉兰花虽不似牡丹华贵,却有一身傲骨。
秦风,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去告诉太子府的人,长乐宫的一草一木,都是父皇亲封的念想,谁敢动,就请他去跟父皇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顺便让御花园的花匠‘不小心’把那两盆玉兰花摔碎,就说是……被野猫撞翻的。
秦风领命而去。赵承翊望着窗外的玉兰,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太子今日敢动母妃的花,明日就敢动他的人。看来之前的隐忍,还是让对方觉得他太过好欺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皇后娘娘驾到——
赵承翊微微蹙眉。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平日里从不踏足他这翊坤宫,今日怎么会突然来访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内殿迎了上去。只见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在宫女的簇拥下,正站在廊下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致,见他出来,便露出一抹看似慈和的笑:皇儿进来身子可好本宫听说你昨日冒雨从紫宸殿回来,特意炖了些姜汤送来。
赵承翊躬身行礼:劳母后挂心,儿臣无碍。
皇后走进殿内,目光扫过墙上的字画,笑道:皇儿还是这么爱清静,不像承煜,整日忙着朝政,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说起来,秋祭大典就在眼前,陛下的身子怕是撑不住,到时候还得劳烦承煜代祭。皇儿到时候也多去跟前帮帮忙,也好让你父皇宽心。
这话看似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他,太子代祭已是定局,让他识趣些,别妄图插手。
赵承翊垂着眼帘,语气平淡:儿臣愚钝,怕是帮不上太子殿下什么忙。倒是母后,近日天气转凉,还需多保重凤体,别太为太子殿下操劳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皇儿说的是。对了,本宫听说长乐宫的花被野猫撞碎了那些奴才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回头本宫定要好好责罚他们。
赵承翊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两盆花罢了,母后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又说了几句闲话,见赵承翊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起身告辞了。走到殿门口时,她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承翊一眼:皇儿,这宫里的位置就这么多,有些人,有些事,争是争不来的。
赵承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拳头。
争不来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一支狼毫,在宣纸上重重写下一个忍字。但笔尖的墨汁晕开,却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知道,皇后的到访,是警告,也是试探。而太子在长乐宫的动作,更是赤裸裸的挑衅。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承翊看着那忍字,忽然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忍得太久,也该让某些人看看,玉兰花虽柔,却也有刺。
他对秦风吩咐道:去查一下,皇后今天来之前,见过哪些人。另外,让李主事把江南盐道的线索,尽快递出去。
秦风应声而去。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烛火依旧跳动着,映着赵承翊深邃的眼眸。
秋祭大典,江南盐道,还有那三百精兵……
他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盘算着一盘复杂的棋局。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却又必须精准狠辣。
这场博弈,他不能输。
因为他身后,不仅有母妃的冤屈,还有那些隐在暗处,等着看太子倒台的眼睛。
而太子赵承煜,大概还不知道,他亲手埋下的那些棋子,已经开始在赵承翊的手中,悄然转动了。
风,似乎又要起了。这一次,不再是夜雨,而是足以掀翻朝堂的风暴。
秋祭惊变露杀机
秋祭大典前三日,都察院的弹劾奏折如同雪片般飞进紫宸殿。
江南盐运使贪墨案被捅了出来,账本副本被御史们摆在明面上,一笔笔送往太子府的孝敬看得满朝文武心惊肉跳。太子赵承煜在朝堂上拍了御案,怒斥御史污蔑,却被老御史们围着据理力争,气得他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永熙帝躺在病榻上,听李德全念完奏折,只是枯槁的手指颤了颤,半晌才哑声道:让太子……来见朕。
太子府内,赵承煜正对着满地碎瓷片发火。礼部尚书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一群废物!赵承煜怒吼,不过是些陈年旧账,竟然被都察院那群老东西抓住不放!还有江南盐运使那个蠢货,连账本都看不住!
殿下息怒,礼部尚书颤声劝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秋祭大典。只要您能顺利代祭,就算有再多弹劾,也动摇不了您的根基。
赵承煜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他知道礼部尚书说得对,只要握住代祭的权柄,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朝政,到时候再收拾那些跳得欢的御史和七弟,易如反掌。
京郊大营的兵,都安排好了他问道。
回殿下,三百精兵已经乔装成民夫,守在祭天高台附近,保证万无一失。
赵承煜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去见父皇,却见心腹太监慌张地跑进来:殿下,不好了!京郊大营的三百弟兄……被巡城御史抓了!
什么赵承煜猛地站起,他们怎么会被抓
说是……说是在粮仓附近私藏兵器,被巡城御史逮了个正着。
赵承煜心头一沉。巡城御史是秦苍的远房侄子,这分明是镇国公在给他下绊子!他咬牙道:去,告诉牢头,把人给我捞出来!
捞不出来啊殿下,太监哭丧着脸,镇国公亲自带着京畿卫去了大牢,说要彻查私藏兵器案,谁也不敢插手。
秦苍!赵承煜一拳砸在桌案上,眼中迸出狠厉,好,很好!他既然敢撕破脸,就别怪我心狠!
紫宸殿内,永熙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承煜,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江南的账,你怎么说
父皇,儿臣是被人陷害的!赵承煜叩首道,定是有人想搅乱朝局,阻挠秋祭大典,儿臣恳请父皇彻查!
彻查永熙帝冷笑,你私调京郊大营的兵,又想查什么
赵承煜浑身一僵,没想到父皇连这事都知道了。他慌忙辩解:儿臣只是……只是担心秋祭期间有乱党作祟,才调兵护卫,绝无他意!
绝无他意永熙帝剧烈地咳嗽起来,李德全连忙上前顺气。皇帝喘息着,指着赵承煜,你是不是觉得……朕快死了,这江山就该是你的了
儿臣不敢!赵承煜吓得连连叩首,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永熙帝摆了摆手,疲惫道:秋祭……朕亲自去。
赵承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父皇,您的身体……
朕还没死!永熙帝厉声道,还轮不到你替朕做主!
赵承煜不敢再言,只能领命退下。走出紫宸殿,他望着阴沉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父皇既然不肯放权,那就别怪他用些手段了。
秋祭大典当日,天色阴沉得可怕。祭天高台设在城南的天坛,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京畿卫和太子府的人混杂在一起,气氛格外紧张。
永熙帝穿着厚重的祭服,由李德全搀扶着,一步步走上高台。他的脸色比纸还白,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赵承翊站在百官队列中,看着父皇摇摇欲坠的背影,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他为防万一准备的。
祭典进行到一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祭旗猎猎作响。高台两侧的香炉被吹倒,香灰撒了一地。
护驾!赵承煜猛地大喊,拔出腰间的佩剑,有刺客!
话音刚落,数十个穿着京畿卫服饰的人突然冲上高台,手中的刀直刺永熙帝!
父皇!赵承翊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永熙帝,自己迎了上去,袖中的匕首划破了为首那人的咽喉。
混乱中,赵承煜的人混在里面,看似护驾,实则不断向永熙帝逼近。镇国公秦苍带着京畿卫的旧部赶来,大喊:保护陛下!太子府的人反了!
刀光剑影中,赵承煜站在高台边缘,疯狂地大笑:父皇!您看清楚了!这天下,终究是我的!
永熙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说不出话。赵承翊一边护着父皇,一边与刺客缠斗,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石青色的常服。
就在这时,秦风带着翊坤宫的护卫赶到,大喊:殿下,西宁侯的兵到了!
原来,西宁侯接到秦苍的信后,识破了粮草的阴谋,不仅没被北狄所困,反而设下埋伏,大胜一场,随后亲率五千精兵星夜赶回京城。
五千边军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冲散了太子府的人。赵承煜看着越来越近的西宁侯,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身想逃,却被赵承翊一把抓住。
大哥,束手就擒吧。赵承翊的声音冰冷。
赵承煜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忽然笑道:七弟,你藏得真深……可惜,太晚了!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就要点燃。
休想!秦风一箭射穿了他的手腕。信号弹掉在地上,冒着青烟。
赵承煜惨叫一声,被赶来的京畿卫按住。他看着被护在中间的永熙帝,看着浑身是血的赵承翊,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毒。
混乱平息后,永熙帝被抬回宫中。太医诊脉后,对李德全摇了摇头。
当夜,紫宸殿的灯亮到天明。永熙帝握着赵承翊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承翊……母妃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太子……不能留……
赵承翊含泪点头:儿臣明白。
三日后,永熙帝驾崩。
太子赵承煜因谋逆罪被赐死,党羽被一网打尽。江南盐运使案牵连甚广,朝堂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镇国公秦苍辅佐赵承翊稳定朝局,西宁侯回师西北,北狄不敢再犯。
三个月后,赵承翊登基,改元景和。
登基大典那日,阳光明媚。赵承翊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接受百官朝拜。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眼神沉稳而坚定。
礼毕后,他独自来到长乐宫。这里已经被重新修缮,院中的玉兰花重新栽上,开得洁白芬芳。
他站在玉兰树下,仿佛又看到了母妃温柔的笑容。
母妃,他轻声说,儿臣做到了。
风吹过,玉兰花瓣簌簌落下,像是无声的回应。
景和元年,新帝减免赋税,整顿吏治,重用贤能,大齐迎来了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而那段宫墙内的权谋争斗,最终化作史书上的寥寥数笔,唯有太和殿的铜鹤,记得那个雨夜埋下的伏笔,和那个在刀光中崛起的少年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