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用自杀逼我结婚的时候,我正对着电脑改方案改到头秃。
手机嗡一声震,屏幕亮起。是我妈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
照片里她手腕横着一道新鲜伤口,血珠正往外渗。底下跟了一条语音。
囡囡,妈快六十了,这辈子就剩这一桩心事。你不找个好人定下来,妈死了也闭不上眼。
我盯着那抹刺眼的红,手指头冰得发麻。方案还剩最后一段,老板卡着时间在等。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一跳,变成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
吸气,吐气。再吸气。
我敲下一行字发出去。行。结。你先把伤口处理了。明天我就把人带给你看。
发完就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手心全是汗。
带谁
我上哪儿立刻变出一个能和我结婚的人来
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名字是周屿。
周屿是我合租室友,男的。我们合租快两年,话不多,但处得还行。主要是都忙,他是程序员,天天加班到后半夜。我是广告狗,昼夜颠倒。碰面的机会少,摩擦也少。
关键是他长得挺好。肩宽腿长,鼻梁很高,眼皮薄薄的,看狗都深情。带回去糊弄我妈,至少外形这关能拿满分。
我听到门外密码锁嘀一声响。周屿回来了。
我拉开房门冲出去。他正弯腰换鞋,背影看着特别累。
周屿！
他吓了一跳,转过半张脸,眼下有点发青。还没睡
帮我个忙。
他站直了,比我高差不多一个头。说。
跟我结个婚。
空气安静了几秒。楼道里的感应灯啪一下灭了。
他在黑暗里问,你喝多了
没。认真的。我摸到墙上的开关,把灯按亮。形婚。就领个证,骗骗我妈。她以死相逼,我没办法了。不住一起,不公开,不要你一分钱。什么时候你想离了,随时能离。行不行
他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时候要
……明天先去见我妈。越快越好。
他没说话,走回自己门口,拉开门。
我心里一沉。果然还是太唐突了。
但他没进去,只是从挂在门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小本子,扔过来。
我接住。深红色封皮。
户口本。
我明早调休。他声音听着很倦,但吐字清楚,九点,门口地铁站见。
第二天我俩站在民政局大厅里排队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事假得像在拍戏。
周屿穿了一件白衬衫,洗得挺干净。我没准备,临时在楼下优衣库买了一件,标签还没剪,硌得我脖子疼。
前面排着一对甜得冒泡的小情侣,搂在一块儿自拍,嘟着嘴比心。
我俩像来看热闹的,中间隔了快半米,各自低头玩手机。
工作人员抬头瞥我们一眼。自愿结婚的吗
我俩同时点头。
证件照呢
这才想起根本没拍。被领到边上的照相室。摄影师指挥,头往中间靠一点。对。先生笑一下……太僵了。女士,你也笑一笑。
周屿忽然伸手揽住我肩膀,往他那边带了带。
我头皮一紧,浑身都硬了。
闪光灯咔嚓一亮。
照片拍得意外不错。我看着像是因为太紧张所以脸绷着,他嘴角弯着,眼睛里有点很浅的笑意。挺像那么回事。
红本本拿到手。我捏着那俩小册子,感觉烫手。
走出大厅,阳光刺眼。我吸了口气,把其中一个本塞给他。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他捏着结婚证,没看,直接塞进裤兜。嗯。现在去你家
我妈看见周屿,笑从嘴角一路爬到眉梢。拉着他问东问西。
小周做什么的呀
写代码的。
哦,IT,好单位！稳定！爸妈呢
老家的。我爸过世了,我妈退休了,身体还行。
唉哟……那你一个人在这边打拼哦房子买了吗
我赶紧插嘴,妈！
周屿倒是很平静,还没。正准备看。
我妈笑得更满意,好好好,有打算就好。她一拍大腿,那你们什么时候办酒日子赶紧定下来,趁我还能动,给你们带孩子！
我嗓子眼发干。
周屿接过我递的水,很自然喝了一口。不急。她工作正关键,我也忙。等等再说。
他的手很随意地搭在我身后沙发背上,看上去像搂着我。
我妈眼神在我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笑。行,你们年轻人有规划就好。她起身,留这儿吃晚饭,妈给你露一手！
她进了厨房。我瞬间弹开,离他半米远。
谢了。我声音压得低低的,配合得挺好。
他沒说话,低头划手机。
晚饭后我妈硬留我们住下。我原来那间小房间,塞下一张双人床就差不多满了。
我妈抱来一床新被子,嘿嘿笑,家里就一床多余的被子,你们凑合挤挤哈。
门一关。我抱着被子,僵在原地。
周屿靠窗站着,在看手机。屏幕光映得他脸上明明暗暗。
你睡床。他说,我打地铺。
老房子地板的凉气顺着缝隙往上钻。我躺床上,能听见他翻身时轻微摩擦声。
喂。我小声喊。
嗯。
对不起啊,委屈你了。
没事。
安静了一会儿。我又问,你为什么答应帮我
那边过了几秒才回音。你那天冲出来的样子,像要哭出来了。
我愣住。那天我脸上除了熬夜的油光和焦虑,还有别的
睡吧。他说,明天还上班。
之后日子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我们还在合租,各自上班,碰面不多。偶尔在厨房遇见,会聊两句。多半是物业费交了洗手间灯坏了你找下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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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本本锁在我抽屉最底层,像从来没存在过。
直到公司搞团建,去温泉酒店。
可以带家属。
我刚在群里回完我一个人,座机响了。我妈打来的。
囡囡,你们公司是不是要去玩带我女婿一起去啊！拍点照片给我看！别又想糊弄我！
我太阳穴突突跳。
晚上,我敲周屿的门。
他开门。刚洗完澡,头发湿的,滴水顺着脖子往下溜,消失在T恤领口。
那个……我们公司团建,能带……家属。我说得磕巴,我妈非要你去。你能不能再帮个忙就两天,包吃住,算度假了。
他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下。什么时候
周五周六。
行。
团建那天大巴车上都是同事。我跟周屿坐在后排。
同事小莉凑过来,眼睛亮晶晶,
Vera,这谁啊不介绍一下
我咽了下口水,……周屿。
男朋友
周屿转过头看我。他眼睛颜色很黑,看着你的时候,有点专注得过头。
我手心冒汗。说室友我妈那边会穿帮。说男朋友好像越扯越远。
老公。周屿突然说。
我猛地呛住,咳得天昏地暗。
他伸手拍我背,动作挺自然。领了证的。
全车寂静三秒,然后炸了。
卧槽Vera你隐婚！
什么时候的事！
请客！必须请客！
我僵着后背,感觉周屿拍在我背上的手掌温度高得吓人。
到了酒店分房间。行政大姐笑着递给我一张房卡,给,大床房。特意给你们夫妻安排的。
我捏着那张卡,像捏着块烧红的炭。
进了房间,一张大床横在正中,白得耀眼。
我立刻说,你睡床,我睡沙发。
沙发很短,我蜷上去,腿都伸不直。
周屿没多说,洗了澡出来,看我蜷得像只虾米。
过来睡床。他站着看我。
不用。
要么一起睡床,要么我睡沙发。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但不容商量。你选。
最后选了一起睡床。中间拿枕头隔开,像三八线。
我贴着床边躺,尽量离他远点。灯关了,黑暗里感官特别灵敏。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床垫因为他轻微动作而产生的下陷。
我僵着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感觉身边动了动。然后一条胳膊横过来,搭在我腰上。
我瞬间清醒,全身汗毛倒立。
他在把我往后捞。声音带着浓重睡意,咕哝不清,……快掉下去了。
我被他圈着拖回床中间。后背隔着一层薄布料贴着他胸口。热量源源不断传过来。
我心跳声大得像打鼓。
他没再有别的动作,呼吸很快又沉下去。
我瞪着眼看天花板,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第二天浑浑噩噩玩了一天。晚上聚餐,一堆人起哄让我和周屿喝交杯酒。
我尴尬得脚趾抠地。周屿却站起来,端起酒杯,看向我。
同事叫得更欢。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手臂交缠,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的长度。他看着我,眼里有点浅浅的笑意,像民政局拍照那天。
我匆忙避开眼,一口灌下酒。辣的。从嗓子眼一直烧到胃。
散场时我头晕得厉害。周屿扶着我回房间。
我瘫在床上,觉得天花板在转。
他拧了毛巾递给我,不能喝还喝那么猛。
我擦着脸,咕哝,那不是你害的……
他笑了一声,没反驳。
我眯着眼看他。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睫毛在鼻梁投下小小阴影。
……你为什么说是我老公酒精搅得我胆子变大,说男朋友不就行了
他蹲下来,视线跟我齐平。不是你自己说的形婚。领了证的。法律上,我就是你老公。
我脑子糊,一时绕不明白。
他拿掉我手里的毛巾,睡吧。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手机震醒的。
几十条未读消息。闺蜜疯狂敲我。你火了！Vera！看热搜！
我懵着点开她发来的链接。
跳到一个娱乐八卦微博。
爆！星动科技创始人周屿疑似隐婚！对象竟是普通白领
下面配了几张图。大巴车上周屿拍我后背。酒店前台他拿房卡。还有昨晚,他扶着我,我几乎挂在他身上。
拍摄角度刁钻,每张都显得特别亲密。
九宫格最中间,是放大的红本照片。我和他的名字,身份证号,打码没打全,露了大半。还有结婚照。我绷着脸,他微微笑着。
评论炸锅。
卧槽周屿那个身价据说快十位的周屿结婚了
女主谁啊不认识
酸了……这是什么灰姑娘照进现实
我手机啪嗒掉床上。
星动科技创始人
周屿
那个每天穿格子衫挤地铁、加班到头秃、和我分摊房租的程序员
浴室水声停了。周屿擦着头发出来,看我坐着发呆。醒了
我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对着他。
他瞥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哦。
……哦我声音发颤,这是真的你是……那个周屿
公司是搞着玩的。他继续擦头发,没那么夸张。
我眼前发黑。
搞着玩的星动科技去年那款手游火遍全网,下载量霸榜三个月。创始人周屿是出了名的低调,从来没在媒体前露过面。
搞着玩的
那你……为什么合租为什么挤地铁
房子太大,一个人住没意思。他放下毛巾,地铁方便。
我想起我妈问他买没买房时,他说正准备看。
他可能不是买不起,是选择太多。
所以你知道你被拍会引发什么……你还跟我去团建
是你叫我去的。他淡淡说,忘了
我哑口无言。
手机还在震。老板来电。
我哆哆嗦嗦接起来。
Vera！你看新闻了没你和周总……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那什么,今天你不用来了！好好休息！之后再说！对了,周总那边要是有什么项目机会……
电话挂了。
我看着周屿,像看一个陌生人。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猜到一点。他很平静,隐婚曝光,是迟早的事。
那你还……
Vera。他忽然叫我名字。他很少这么叫。我们是不是合法夫妻
我点头。
结婚证是不是真的
我又点头。
那有什么问题他看着我,我没骗婚。没重婚。合法配偶。你妈满意,我媽也催得急,正好。
我脑子更乱了。你妈……也知道
嗯。他拿起手机划开,给我看聊天记录。
他妈发来的语音外放崽啊！看见你结婚证了！姑娘挺好！年底我能抱上孙子不
我彻底石化。
所以。周屿放下手机,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结婚了。你觉得,还能离吗
后续比我想得还失控。
我的微博被扒出来。几万条评论。有祝福,有酸,有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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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出门被跟拍。周屿的车在地下库被围堵。
他倒是很淡定,降下车窗。拍可以。别吓到我太太。
太太两个字被他念得有点重。
我缩在副驾驶,不敢抬头。
公司对我无限期休假。其实等于劝退。
周屿说,要不你来我公司
我摇头。那不成真靠他养了。
但工作不好找。背景调查一做到现在公司,对方态度就微妙起来。
高不成低不就。
周屿让我帮他个忙,陪他出席一个酒会。
露个面就行。不然他们更乱写。
我去了。穿着他准备的礼服,挽着他的手臂。一路闪光灯没停。
周屿的手搭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抖。
我也不想抖。控制不住。
有人来敬酒。周屿挡了,她酒量不好。
对方笑,周总护得紧啊。
周屿也笑,好不容易娶到的。是得护着。
他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睛。我有一瞬间错觉,好像我们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空隙时我溜到阳台透气。跟进来一个人。是以前合作过的李总。
Vera真是你啊。他眼神在我身上扫,本事不小。怎么攀上周总的
话很难听。
我没想理,转身要走。
他拦住我,别走啊。教教我也让我攀攀高枝
手往我肩膀上搭。
我猛地甩开。放尊重點！
装什么清高他笑了,谁不知道你怎么上位的……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被往后猛地一扯。
周屿捏着他手腕,脸色冷得吓人。李总是吧
李总瞬间白了脸,周、周总……误会……
哪只手碰的她周屿问得很轻,但吓人。
没、没碰……
周屿一脚踹在他膝窝。李总扑通一声跪下去。
道歉。周屿说。
李总哆嗦着,对、对不起……
周屿没看他,看我。解气吗
我愣着。
他低头对李总说,你们合作,到此为止。滚吧。
李总连滚带爬跑了。
我还没回神。周屿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我身上。冷不知道多说
……你这样,会不会惹麻烦
麻烦他笑了下,动我的人,才是真的麻烦。
回去车上,我一直没说话。
周屿也没说话。
快到小区时,他忽然说,下周我妈来。一起吃个饭。
我头皮一麻。……哦。
别怕。他看着前面路况,她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结婚证她看了十几遍。他打了转向灯,说你有福相。
这算什么评价。
周屿妈妈比想象中和蔼。一直笑,给我夹菜。
屿屿脾气硬,你多担待。
我尴尬点头。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我差点喷饭。
周屿给我递水,不急。
怎么不急！你多大她多大！再晚生孩子危险！
周屿夹了块排骨放他妈碗里,吃点菜。
送走他妈,我趴在桌上,觉得精疲力尽。
演不下去了……我闷声说,太累了。
周屿坐我对面,谁跟你演了。
我抬头。
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Vera,我们结婚三个月了。
形婚……
法律上是真的。他敲敲桌面,你媽当是真的。我妈也当是真的。全天下都当是真的。你告诉我,什么是形婚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还是说,他向前倾了些,你那么想跟我离
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我心跳忽然有点快。
手机铃响刺破沉默。是我妈。
接起来,是她哭腔。囡囡……你爸他……他晕倒了！在医院！
我猛地站起来,眼前发黑。
周屿一把扶住我。哪家医院
赶到医院时,我爸已经进了ICU。脑出血。
医生拿出病危通知书。情况不乐观。就算救回来,后期康复费用也……你们做好准备。
我妈哭得站不住。
我手抖得签不了字。
周屿接过笔,签下名字。然后去缴费处,预存了十万。
他把我妈扶到一边坐下,又回来找我。
我蹲在走廊角落,缩成一团。
他把我拉起来,抱住。别怕。我在。
我爸在ICU住了两周。期间下了三次病危。
周屿推了所有工作,天天在医院。找专家,安排转院,买药。所有费用他一手包办。
我妈抹着眼泪说,囡囡,你嫁对人了。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
一个月后,我爸病情稳定,转普通病房。
周屿瘦了一圈,眼圈泛青。
我递给他一杯咖啡。谢谢。
他接过,没喝。应该的。
钱我会还你……
他看我一眼。夫妻共同财产。还什么
我噎住。
晚上他陪我守夜。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声。
我爸忽然醒了,手指动了下。
我赶紧凑过去。
他眼睛睁不开,声音模糊,……囡囡。
爸,我在。
……小周……呢
周屿走过来,爸,我在。
我爸艰难地转动眼球,找到他。……对囡囡好点。
周屿握住我的手。会的。
我爸眼角有泪滑下来,……交给你了……我放心了……
他睡过去后,我还僵着。
周屿没松手。他的手心很暖,裹着我的手。
走廊灯光从门上的小窗漏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一道。
我忽然叹了口气。
周屿。
嗯。
我们……别离了。
他顿了一下。转过脸来看我。黑暗中,他眼睛很亮。
想清楚了
嗯。我低头,看我们交握的手,Partner
的意思,不只是合作伙伴,对吗
他过了几秒才回答。也可以是终身伴侣。
我抬起头。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他看着我,很慢地笑了一下。
你冲出来问我结不结婚那天,眼睛红的,头发乱糟糟。像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
他拇指擦过我眼角。
我当时想,这只猫,我得捡回家。
我愣住。
所以……我嗓子发干,你早就……
不早。他凑近些,呼吸拂过我额头,只是比你以为的,多了一点真心。
窗外天色开始发亮。走廊传来护士轻轻的脚步声。
仪器的滴滴声规律而平稳。
我靠向他肩膀。
那就……一起养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