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都给周云看傻了。
他眼睁睁看着赵飞那张扭曲的脸,看着他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退后,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打了?
他真的打了?
打了赵家的大少爷?
周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全完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不是为了扶赵飞,而是本能地拦在了卫忠身前。
“卫老!卫老!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啊!”
这要是让赵家知道,赵飞在他周云的地盘上,当着他的面被人打了,他这个主任还想不想干了?
不,问题不是干不干了,是他还能不能在帝都待下去了!
赵家的手段,他就算没见过,也听过无数次了!
卫忠瞥了一眼几乎要瘫软在自己身上的周云,那双眼眸里杀意缓缓沉淀。
他没有再动手。
小小的治疗,需要医院。
他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断了孙女最后的希望。
但,这不代表他会放过任何威胁。
他的目光越过周云的肩膀,看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赵飞:“我孙女,危在旦夕。”
“不管是谁,只要阻拦我孙女的治疗,我,绝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赵飞趴在地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小腹里的剧痛像是有一万根钢针在同时搅动。
他这辈子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帝都赵家的大少,竟然被一个穿着布鞋的糟老头子一脚踹倒在地!
“老梆子……”
赵飞喘着粗气,英俊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极度扭曲,“你……你敢打我?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了!你!还有你那个要死的小杂种孙女!都得玩完!”
卫忠的眼神骤然收缩,那刚刚沉淀下去的杀气,再次翻涌起来。
“啊!”
赵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滚带爬地朝后窜出好几米。
靠在墙角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敢再靠近,但嘴上的狠话却不能输。
掏出手机直接拨出去一个电话。
“虎哥!来圣玛丽医院!马上!我他妈在这里被人揍了!多带点人!操!”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赵飞的底气又足了一些,他冲着电话咆哮:“我不管你他妈在哪儿!三十分钟内,我要是看不见你,你就给老子滚出帝都!”
“啪”地一声挂断电话,赵飞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有了倚仗,他的胆子又肥了起来。
他指着卫忠,一字一顿,状若疯魔:“老不死的,你等着!你给我好好等着!今天我倒要看看,得罪了我赵家,你和你那个短命孙女,还怎么走出这个医院的大门!”
周云站在两人中间,感觉自己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破叶子,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一边是帝都赵家,庞然大物,跺跺脚整个帝都商界都要抖三抖。
另一边是背景神秘的卫忠,能让那个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李振华李组长亲自打电话过来。
李振华虽然只是个组长,但周云知道,那是特殊部门的组长,权力大得吓人。
能让他畏惧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两尊大神!
今天这是两尊大神撞一块儿了!
而他周云,就是那个被夹在中间,马上要被碾成肉泥的倒霉蛋。
想到这里,周云的眼泪真的快下来了。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颠儿颠儿地跑到赵飞面前。
“赵少,赵少您消消气,消消气……”他一边说,一边谄媚地想去给赵飞拍拍衣服上的灰,“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卫老先生,是李振华李组长亲自介绍过来的……”
他把“李振华李组长”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希望赵飞能看在李组长的面子上,哪怕只是忌惮一分,事情或许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李振华在赵飞心中的分量,或者说,他高估了赵飞的头脑。
“李振华?”
赵飞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李振华?”他一把推开周云,眼神里满是鄙夷,“你他妈跟我提李振华?他算个卵!一个破组长而已,也配拿到我赵飞面前来说事?”
“在我赵家面前,他连根毛都算不上!”
话音未落,赵飞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周云的肚子上。
“滚你妈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砰!”
周云被这一脚踹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肚子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绝望。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赵飞,又回头看了看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但气息却越来越危险的卫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走廊里所有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卫忠看着被踹倒在地的周云,又看了看赵飞,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情感波动,也彻底消失了。
他不再愤怒。
当愤怒抵达极致,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用红布包裹着,已经洗得发白的军功章。
上面沾染过敌人的血,也浸透过战友的泪。
这是他一生荣耀的见证,也是他轻易不愿示人的最后底牌。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动用它背后力量的一天。
只想安安稳稳地,看着孙女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平安喜乐。
可是现在,有人不让他如愿。
有人要毁掉他用生命守护的一切。
既然如此……
卫忠轻轻摩挲着军功章粗糙的边缘,抬起眼。
那眼神,让整个走廊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赵飞还在叫嚣,他完全没注意到卫生的动作,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在他看来,这个老头子所有的倚仗,不过就是那一身蛮力和一个什么狗屁李组长。
等虎哥来了,他要让这老头跪在地上,亲口把他刚才吐出来的每个字,都连着血和牙,再一点一点咽回去。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露出两条花臂的壮汉,带着十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为首的壮汉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戾气。
“飞少!”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正是赵飞口中的虎哥。
赵飞看到救兵来了,精神大振,腰杆瞬间挺直了,脸上的痛苦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指着卫忠,对虎哥吼道:“虎哥!就是这个老不死的!给老子废了他!打断他的四肢!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虎哥一挥手,他身后的十几个小弟立刻散开,呈一个半圆形,将卫忠和周云团团围住,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走廊里的几个小护士看到这阵仗,吓得尖叫着躲进了旁边的病房,连门都不敢探出来。
赵少的大名,他们可是听过不少的。
周云面如死灰。
他完了。
这下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了。
虎哥看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周云,又看了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卫忠,眉头一皱。
就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能把飞少打成这样?
他有些不信,但赵飞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赵家可是他最大的金主。
“老东西,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哥几个帮你?”虎哥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咔咔”的骨骼爆响声,眼神凶狠地盯着卫忠。
然而,卫忠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穿过这群乌合之众,望向了他们身后的某个方向。
那里,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被两个黑衣保镖簇拥着,快步走来。
男人正是这家圣玛丽私立医院的真正院长,也是周云的顶头上司,秦明。
秦明远远地就看到了走廊里的混乱,当他看清被围在中间的人,以及那个正对虎哥颐指气使的赵飞时,他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秦明发出一声惊惶的大喊,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他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强行分开了那群混混。
虎哥看到秦明,眉头皱得更深了。
“秦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飞少的事你也敢管?”
赵飞也一脸不爽地看着秦明:“秦明,你他妈想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秦明根本没理会赵飞和虎哥,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卫忠面前,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卫……卫老。”
秦明的声音都在发颤,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一幕,让走廊里安静一片。
针落可闻。
赵飞脸上的嚣张跋扈,如同被重锤砸碎的玻璃,寸寸龟裂,只剩下满脸的错愕与荒唐。
他看到了什么?
圣玛丽私立医院的院长,那个平日里对他百般巴结的秦明,竟然给一个土里土气的老头子鞠躬?
还叫他……卫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