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结婚的丈夫死后,沈知微因女儿抚养权问题被人告上法庭。
可她如今癌症晚期,不想再多生事端,便同意前去调解。
当她出现在调解室时,却发现对方的代理律师,竟是分手多年的前男友周元漾。
沈知微,你这个荡妇!不知廉耻!我儿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背着他偷人
你女儿那个小杂种,让我儿子养了5年,现在,你得赔钱!50万,一分不能少!
谢母情绪激动,扬起手重重扇了沈知微一巴掌。
彼时,周元漾正坐在她的对面。
沈知微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死死咬牙承受着。
司法程序容不得撒野,再闹,换个人代理。
周元漾表情毫无波澜,六年,时间早已让他变得稳重理性,看不到半点当初情绪失控的样子。
谁能想到,六年前的周元漾也曾发了疯一样求她回心转意,将自己喝得烂醉,差点酒精中毒而死。
可现在,他熟稔地摊开公文包,取出文件,将签字的那一头转向沈知微。
不卑不亢,面若冰霜。
好像,从来不认识她。
十年前,沈知微还是千金小姐时,也曾扔给周元漾一份天价资助合同,要求他和她恋爱。
六年前,她撕碎合同,用最恶毒的言语羞辱他,像要摆脱一条粘人的狗。
沈知微压下涌上来的情绪,低着头,不敢有任何眼神交错。
周律师,这荡妇早在和我儿子结婚前就怀了孩子,这是骗婚!她要是不给钱,就把她女儿留下抵债!
沈知微思绪凌乱,瘦到皮包骨头的手掌,已然快握不住笔。
早在婚前我已经告知谢凌,只是借名给孩子一个户口而已。况且,我给过他一笔钱……
贱人!你是看我儿子死了,就来糟践我这个老太太,周律师!这荡妇就是当年京市最臭名昭著的奸商沈家女儿!
够了!
调解员也听不下去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请谢母离场,全权由周元漾代理。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周元漾和她对面而坐。
她无措地扣紧掌心,半张脸红得发烫。
六年未见的旧情人,身份对调,这一次,换他俯视她。
沈知微,用五十万息事宁人,这对于曾经的豪门千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她始终不敢抬头,周元漾平静坐在面前,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六年前分手那晚,是她亲口用财富地位,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
周元漾,我沈家资助你4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跟你结婚吧
不过是看你尚有姿色玩玩儿罢了,怎么可能有真心
那晚的周元漾愣愣站在京大门口,破碎得连腰也直不起来。
六年前颓气的周元漾和眼前肃冷沉着的轮廓重叠,沈知微忍不住鼻尖发酸。
我和女儿和谢家并无血缘关系,况且,我现在并没有能力挣钱,我快要……
话被打断,沈知微眼角还是忍不住泛红。
沈知微,不要妄图用眼泪博得同情,怎样赚钱,那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周元漾手指点了点签字的地方。
沈知微流着泪,突然就笑了,周元漾,我不想调解了,开庭吧。
她不确定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但她,可以想办法将女儿送走。
从业至今,我从无败绩,沈知微,败诉的话你会人财两空。这辈子你总会赚到五十万,现在赌气,对你并无好处。
沈知微浅笑着摇头。
她哪里还有一辈子,早在六年前沈家破产时,她就已经被癌症判了死刑。
周元漾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闹钟提醒他:提醒汐汐吃午饭。
背景是周元漾和另一个女人的婚纱照。
沈知微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他结婚了。
她以后连想他、梦见他,都是肮脏的。
那些支撑她活下去的回忆,好像顷刻间换成了另一个女生的脸。
遥远的记忆像跨越时空的一把刀,正中心头。
她疼的浑身颤栗,为掩饰慌乱,假装在包里翻东西。
周元漾起身,冷不丁的僵了一下。
你女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沈知微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散了一地。
2.
她慌忙捡起药物,藏在身后。嘴唇哆嗦的厉害。
周律师,这和本案无关。
周元漾眉心几不可察的紧蹙,又面无表情的抬脚离开。
沈知微出来,姑姑正抱着熟睡的女儿阮阮等在门口。
这恶妇欺负你孤儿寡母,是要断了你的活路啊,当初要不是你可怜他儿子和你生一样的病,又怎么会选他儿子结婚我们也请个律师好好判判!
沈知微摇头。
对方律师是周元漾,我必输无疑。
姑姑一时间怔愣,好歹在一起四年,沈家也帮了他四年,怎么就这么狠心,和别人一起害你
当年他为了见你一面闹得被警察抓走三回,怎么看,都不像能放下你。
沈知微心里一阵刺痛,当年沈家墙倒众人推,一夜之间父母双亡,企业破产,她被债主仇家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又怎么敢牵扯周元漾。
她被关了一个月受尽虐待,后侥幸逃出来。
而周元漾也不要命的找了她一个月。
要不,我们告诉周元漾真相,他知道阮阮是他亲女儿,一定不会再逼你!
沈知微打断,姑姑,他结婚了。
他恨我,又怎么会善待我的女儿……而且,周元漾会有其他孩子,我死后,又怎么能要求他的妻子,善待前女友的孩子
我们家阮阮,不应该带着妈妈的罪孽活在世上。
说完,沈知微胃里一股腥甜涌出。
她重重倒地,再睁眼,已经身处医院。
醒醒,你女儿被人欺负了!
十几个人围着,看起来事情很严重。
沈知微如临大敌,她艰难的坐起身,才发现胯骨已经磨出了血洞。
她不大利落的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人群中央,阮阮被围在中间,嚎啕大哭。
真没教养!撞了孕妇还敢撒谎,家长在哪
沈知微拨开人群,艰难抱住女儿。
与她同时到的,还有周元漾。
孕妇哭着靠在周元漾怀里,阿漾,我还以为孩子活不到出生了。
沈知微仰头看向周元漾,他正眉间紧绷,小心翼翼为孕妇擦泪。
妈妈,我没有碰到那位阿姨。
是我给你拿药,摔了一觉。
沈知微抱紧女儿,温声道:妈妈相信你。
周元漾闻声看过来,那一眼有嫌恶、有怨恨,还有几分惊愕。
那孩子的眼睛,长得很像他。
沈知微警惕的将女儿埋进怀里。
周律师,我女儿说没碰到您夫人,她不会撒谎,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申请医院调监控。
孕妇皱起眉,也有一瞬震惊。
沈知微真的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沈知微盯着那女人的脸好一会,才想起,她是当年举报沈家材料有毒的白家女儿,白汐汐。
就是那个用毒材料的奸商沈家大小姐,沈知微当年沈氏导致京市多少人直接死亡,简直罪大恶极!
今天还敢纵女撞白汐汐,果然阖家没一个好东西!
她不是被悄悄送出国了吗,怎么出现在医院,还带着一个女儿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
沈知微捂紧阮阮耳朵,生怕她听到一点。
白汐汐泪流满面,整个人的嘴唇瞬间失去血色。
微微姐,你是回来报复我的对不对
3.
身边的周元漾始终一言不发。
目光沉沉落在沈知微白色裙子侧面晕出来的血迹。
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嫌恶的看向她的脸,下意识将白汐汐护在身后。
就像大学那四年一样,无论沈知微是对是错,周元漾第一反应,永远是保护她。
可现在,他身后护着的是白汐汐。
微微姐,当年是沈家为了牟利用毒材料做糕点,导致我爸爸和叔叔中毒而死,白家也是迫不得已,才举报你家!
她紧紧攥住周元漾的手腕,像是气到全身颤抖。
而且……
她委屈巴巴故意看向周元漾。
当年你假意资助阿漾上学,逼着他和你恋爱,无非摆着大小姐的架子羞辱人罢了。可现在你也已经有了老公孩子,又何必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伤心呢
更何况,你再纵着孩子使坏,也不能……冲着我的宝宝撒气!
周元漾短暂的诧异,随后又归于冷漠。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场无辜迁怒。
却仍然说道:沈知微,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卑鄙。
就像他们的感情,本就是不对等的、卑鄙的开始。
周元漾扶着白汐汐下了电梯,人群也在一阵谩骂声中消散。
沈知微的心如坠冰窟。
被捂着耳朵的阮阮哭成了泪人,她伸手握住沈知微的手指,不停道歉。
妈妈,对不起,是阮阮闯祸了。
阮阮乖,不是你的错,你是妈妈最乖的宝贝。
阮阮抬头,哭肿的眼睛看着她,那个人是爸爸,对吗
沈知微心里像被突然投进一块石头,又痛又闷。
她沉默颤抖着说不出话,眼泪无声倾泻。
阮阮想要爸爸,可是爸爸要有别的孩子了。
-
沈知微哄着阮阮入睡,一个人去做了检查。
沈女士,你的病不能再拖,这次的药还能吃5天,5天后再不手术,神仙也救不了你。
你女儿这么可爱,难道不想多陪陪她
手术费用一共50万,凑凑,还是有的。
医生语重心长的说道。
沈知微看着手机余额和诉状,一时间犹豫起来。
她的所有家当加起来,也才刚刚五十万。
赵医生,我再想想。
出了医院,沈知微被一辆豪车拦住去路。
周元漾脱了西装外套露出衬衫,站在车前,平静地点了一支烟。
沈知微,我们谈谈。
周元漾习惯性打开副驾驶,沈知微弯了弯腰,却坐到了后排。
他微微一怔,不再执着。
车前放着他和白汐汐大头摆件,后座的抱枕,也印着他们拥吻的照片。
她还记得自己偷偷往周元漾的钱包里塞过合照,可周元漾将照片抽出来,扔在了垃圾桶。
他说他讨厌合照,像极了被人打上属于谁的标签。
可他现在为了白汐汐,几乎所有看得见的地方,都宣扬他们属于彼此。
汐汐是孕妇,情绪很敏感,她对沈家害死她爸爸和叔叔的事耿耿于怀。
沈知微心中一顿,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呢
周元漾冷冷开口。
于情于理,你都该替你爸妈向汐汐道歉,这是你欠她的。
沈知微想起六年前那晚,沈家送去检测的证据被销毁了一波又一波,爸爸眼见翻身无望,绝望之下跳了楼,而妈妈在尸体前,一头撞死。
沈家的罪,从来都是外人定的,她凭什么,替爸妈认罪
而她自己,癌症前期挺着孕肚搬货,从货架跌落,差点一尸两命。
又有谁,保护她为她考虑了
当年的事,我爸妈也同样赔了命,谁又向他们道歉
周元漾,我承认我有愧于你,可我不欠白汐汐!
车里静得可怕。
谢凌的案子,你就不怕连女儿也赔给别人沈知微,我也可以像你,卑鄙一回。
沈知微倒吸一口冷气。
刚正不阿的周律师竟为爱打破原则,牺牲至此。
她的确没资本和他硬刚,周元漾,没人可以拿女儿威胁我。给谢母的五十万,我会履约,但你们休想抢走我的孩子!
周元漾呼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女儿今年五岁,我们分别六年,年龄和眼下痣都对得上,她是不是我的孩子
喉间那股腥甜再度涌上来。
她错愕的抓住衣襟,眼眶瞬间晶莹,周元漾,我女儿的身世,你不配知道!
她的爸爸绝不可能是不择手段的小人。
沈知微仓皇逃跑,躲在了拐角处的巷子。
直到躲进周元漾看不见的地方,她才没忍住,吐出鲜血。
她突然好怕周元漾抢走女儿。
4.
沈知微不想留下任何被周元漾拿捏的把柄。
在求生和护着女儿之间,选择了后者。
谢母坐在庭院里坐地起价,想通了上次我要五十万你不给,过了2天,你得给60万!
沈知微枯瘦的指尖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凹陷的两颊比前几天更夸张。
我快死了,活不过这个月,如果你非要把我们孤儿寡母逼上绝路,我死后,别说60万,6块钱你都别想沾边。
这卡里有49万六千零八块,我答应过谢凌,既然用了他的户口,就会替他为你养老。
沈知微摘掉了假发,露出稀疏的头顶。
又擦掉口红,嘴唇像纸一样泛白。
摊开医院的检查单子,直白的放在谢母面前。
谢母的嘴角抽动,哼!短命鬼,你那赔钱货女儿白送我都不要,这钱就当你孝敬我了!
处理完谢母的事情,沈知微来到了父母的墓地。
她跪在墓碑前,一遍遍擦拭蒙了灰的照片。
爸妈,我很快就来陪你们了。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阮阮,当初医生劝我放弃这个孩子,是我自做主张生下她,我拖着半死不活的一条命,就格外见不得人糟践生命,她是健康的宝宝,她应该……比我这个窝囊的妈活得更好。
人只要活着,就没什么坎过不去。爸妈,你说……当初你们怎么就没坚持一下……
沈知微肆无忌惮的哭起来。
周元漾和白汐汐结婚了,当初那么爱我的人,是我亲手把他推到别人怀里。
我不怪自己,也不怪阿漾,当年那种境遇,如果你们活着,也一定不希望我拖累他。
沈知微返程,接到了法院电话,说谢母撤了案。
第二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沈女士,您女儿在游乐场和人打架,进了医院!
医院里,手术室门口围了不少人。
沈知微喘着粗气抬头,周家父母正站在眼前。
白汐汐大着肚子,坐在一旁抹着眼泪。
周母扬手就是一巴掌,她浑身瘦的像副行走的骨头架子,打过去,跌撞了几步。
装什么装
沈知微,你害得阿漾前途被毁就算了,竟敢纵容你女儿打我孙子!你女儿那条贱命,连我孙子半个指头都比不上!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恶毒,你女儿也是天生坏种!
沈知微捕捉到要点,原来周元漾早已经有了大宝,白汐汐现在怀的是二胎。
她眼睛酸涩,大脑像被重物砸中,顿顿的疼。
俩孩子岁数一样,周元漾该是在分手没几天就和她在一起了……
沈知微抓住了周母扬过来的第二个巴掌。
我女儿是最乖的孩子,我倒想问问你孙子,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这一幕,被赶来的周元漾遇上。
你要干什么!
周元漾抓住甩开她的胳膊,却没想到她轻得过分。
直愣愣的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沈知微扬起脸,他才看见她右侧鲜红的巴掌印,顿时有些局促。
微微姐,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能放过我的孩子
白汐汐双眼哭的通红,扑通一声跪下来。
你怨恨我举报沈家,怎么对我都行,求你放过阿漾和我的孩子们,我给你磕头!
周元漾扶起白汐汐,汐汐,这不是你的错,沈家咎由自取,是他们活该!
该跪的人,是她!
沈知微全身抖得厉害,她想起父亲当年是打心眼里喜欢周元漾,他早已经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
可他却说,父亲的死,是罪有应得,沈家的败落,是咎由自取!
当年的事,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可你们尚留着命伸冤,我的爸妈却只能死在骂名里!
白汐汐,我和你究竟谁是受害者,还不一定呢!
周元漾眉头拧住,半分怀疑夹着心疼,忍不住想要上前,却白汐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得用力。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
谁是沈阮家长
沈知微从地上爬起来,我是!
医生语气颇重,
孩子花生过敏,已经休克,现在既要处理胳膊骨折,又要处理过敏,赶紧去缴费吧!
身侧立着的周元漾猛然抬头,他也对花生过敏!
5.
沈知微交完费,路过安全通道时被男人一把拉住。
周元漾将她按在墙上,眼神有些疯狂。
昏暗的楼梯光照得气氛有些诡异和暧昧。
当年,他们也曾在大学的楼道,这样偷亲过彼此。
可现在,他却声声冷漠的质问,沈知微,阮阮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
男人靠的很近,身上有白汐汐常用的果香,混杂着淡淡的雪松味。
他的味道,已经不纯粹了。
沈知微笑着道,周律师这么喜欢当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还想抢别人女儿。早知道穷小子会成为京市金牌律师,我的确应该想办法留个种。
周元漾被成功激怒。
他重重一拳砸在墙上,扣着她的手,沈知微!
你以为,我会查不到阮阮生父她出生的地点,就在京市。
所有人都以为你出国了,其实你一直躲在京市。
卖唱、陪酒、陪睡,你这样的母亲也配拥有孩子的抚养权
沈知微不由得全身紧绷,推了他一把。
母爱不分贵贱,周律师打了这么多官司,眼光还是一样世俗。
周元漾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白汐汐。
他转身离开消防通道,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沈知微靠着墙,身子渐渐滑落。
可他走的匆忙又决绝。
沈知微大口的鲜血喷洒在地面上,颤抖着用纸张擦拭,补上了口红。
病房里。
阮阮床头多了一支好看的芭比娃娃。
妈妈,今天我没有故意打架,是周州先骂人的……他说,我是杀人犯的孙女。白阿姨送了我玩具,要替周州道歉。
沈知微摸了摸阮阮粉嘟嘟的脸蛋,阿姨还说什么了吗
她问阮阮,爸爸去哪了
沈知微心头一颤,不由得紧张起来。
阮阮是怎么说的
小姑娘失落的目光停在门缝上,阮阮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
我知道,那个人是周州的爸爸,他不会再是我的爸爸了。
妈妈,我们离开这吧。
沈知微哭着将女儿搂在怀里,阮阮乖,妈妈带你玩捉迷藏好不好
你和奶奶先藏在国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等妈妈忙完工作就去找你,输的人,要扮小猪。
阮阮稚气的脸上展露笑容,嗯!阮阮会等妈妈的。
可是妈妈……
她欲言又止,泪光盈盈的双眼,透着一股哀求。
我想再见爸爸一面。
沈知微的指尖抖动,像同样回答着自己内心的隐忍和纠结。
那就,最后再见一面。
-
药瓶见底,沈知微挑了个精神还不错的时间,带女儿来到楼下。
阮阮拿着画板趴在透明的玻璃门上,隔着咫尺距离,贪婪观望周元漾和男孩的亲密互动。
周元漾会贴心的背着男孩,会为他戴上口罩轻刮他的鼻子。
会依着小男孩耍赖抱着他的腿,宠溺的将他抱起,在空中转圈。
沈知微想带软软离开,可她站在那,像是一座雕像。
偷窥着原本该属于她的幸福,怕妈妈伤心,生生忍住眼泪。
阮阮,我们该走了。
小女孩难得倔强,她晶莹的眸子看向沈知微。
我想把爸爸的样子,记得再清楚一点。
说完,阮阮盘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拿起蜡笔。
几分钟后,一位男士背影跃然纸上,手上牵着的是一位女孩。
妈妈,等我走后,请你帮我把这幅画,送给爸爸。
沈知微艰难点头。
临近回家时,接到了好友绵绵的一通电话。
微微!周元漾找到了县城医院,他在调取你当年的分娩档案!
6.
沈知微叹了口气,知道他办事效率晓向来快人一步,却没想到这么迅速。
都奔三的人了,哪儿还能记得年少情深呢
他好奇阮阮是谁的孩子,调查也正常,不过……他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就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
是一块玻璃门就隔绝的两个世界。
那点旧情,就当是赏赐她一场美梦好了。
活在过去,挺好的。
微微……你应该,很难过吧
沈知微长久的沉默,电话那端岔开话题。
不过你放心,我给他的资料是假的。
沈知微挂了电话,转头就看见周元漾领着男孩与自己撞了个照面。
小男孩牵着周元漾的右手,凶巴巴的瞪着她们。
沈阮阮,你这个小偷!你手里拿的什么那是我的画板!
爸爸你快看,那是你买给我的,我带去幼儿园就丢了,是沈阮阮偷了它!
阮阮温声细语的解释。
妈妈,我没拿,这个画板是老师奖励我的。
周州的画板被他摔断,扔在垃圾桶了。
沈知微将软软护在身后,盯着周元漾,等他的答案。
男人额头一紧,看向画板,的确和自己买的一模一样。
这么小就学会撒谎了沈知微,还真是教女有方。
画板不贵,就当送他们了。
周州松开周元漾的手,小跑着打掉了阮阮怀里的画板。
我不!这是爸爸送我的礼物,我才不要给你!
画板被摔在地上。
周元漾清楚的看到画面里男人牵着小女孩,心中不由得一惊。
可还来不及再看详细一些,就被周州撕碎,用脚踩了好几遍。
阮阮抱着妈妈的腿大哭。
周律师,你儿子必须向我女儿道歉!
周元漾大手一挥,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沈知微。
十万,够不够买一句道歉沈知微,小孩子间的游戏,你何必当真。
论及道歉,你更应该跪在白家叔父的坟前好好磕头道歉!
沈知微没站稳,那种眩晕的感觉又一次来的急切,她拉起阮阮迅速离开,生怕被看出一点异样。
可在周元漾眼里,更像是她无法面对曾经沈家的弥天大错才落荒而逃。
洗手间里,沈知微咽了最后几颗药。
她没时间了。
洗手间外,阮阮一个人抱着双腿蹲坐在墙角。
她不哭不闹,妈妈,阮阮不是小偷。
沈知微跪坐在地上抱住女儿,我们阮阮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阮阮的画爸爸收不到了,我也,不想再见爸爸了。
沈知微订了当晚姑姑和女儿离开的机票。
为了掩人耳目,她本人特意留在京市的出租屋里。
恨沈家的人太多,她离不开。
只要她在,就没人会追究女儿和姑姑的踪影。
沈知微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把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
床边还留着女儿的手表,半瓶没喝完的酸奶吸管上,女儿咬了几颗牙印。
桌面上有三根头发,还有一支掉下来的粉色发绳。
以后,妈妈再也不能给你梳头了。
沈知微对着空气说话,铺天盖地的死寂,将她包围。
这辈子,她自认对不起周元漾,用卑鄙的手段得到,又一脚踹开。
他也足够绝情,揪着她唯一的女儿不放,逼得她只能将女儿送走。
此时,好友又打电话过来,打破了沉寂。
微微!周元漾又来了,这次,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详细档案。
明天他一定会来抢阮阮,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沈知微吐了一口气,如果明天我还活着,我会亲口告诉他真相。
说完,她便疼得倒在了地上,晕过去。
微微,你怎么了!
7.
意识混沌中,沈知微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日光和煦,爸爸妈妈在客厅因为吃什么拌嘴。
女儿耍赖拖着她的手,开始哭鼻子。
妈妈骗人!说好了捉迷藏,可是阮阮藏好了,妈妈却永远不会来了……
她想抓住女儿的双手却次次扑空。
不一会又梦见透着青涩的周元漾,在大学校园里被她撩红了脸。
可瞬间,成熟模样的周元漾掐着她的脖子逼问她。
沈知微,爱上我又抛弃我的游戏,好玩吗
她想解释,喉咙堵了棉花,任凭她哭喊嘶吼,周元漾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医院里,好友正焦急等在抢救室外面。
医生推门出来,束手无策的摇了摇头。
多少钱都可以,求求你们再想想办法!她女儿才五岁,她也才不到三十……
医生额头冒汗。
太迟了,神仙也没办法。不如减少动刀,走的安详些吧……
绵绵没站稳,顿时靠在了墙上。
病房里,她紧紧握着沈知微枯瘦的手掌。
一遍一遍的打给周元漾,打了十几次,周元漾就挂了十几次。
直到最后一通,男人周围嘈杂,一片欢天喜地。
周元漾,当年微微跟你分手是因为……
周元漾直接打断,当年的事,我已经忘了。
告诉沈知微,她永远欠汐汐一个道歉,不道歉,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嘟嘟嘟……
沈知微艰难的呼吸着。
算了……我不恨他。
门口有几个护士经过,人手拿着一袋喜糖。
周律师真是宠妻,老婆生了孩子,竟然给全医院的医生护士送喜糖。
是啊,听说他老婆生的不容易,还输了血……
绵绵头皮发麻,脑袋嗡的一声。
他就在这座医院,也许就相隔几个楼层,可他却误了她的最后一面!
绵绵条件反射般去捂沈知微的耳朵,却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们两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就够了。
沾了周律师的喜气,下辈子,我也会幸福吧。
心电图猛然变成一条直线,沈知微垂下的手心掉落一支粉色发绳。
女士,请节哀。
病房里一片哭声,可走廊外庆祝新生命的笑声仍然不断。
小护士手里庆祝周元漾喜得千金的糖果,忽然掉了一颗,正滚落在沈知微病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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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挂了电话的周元漾莫名有些心烦,产房外的白家父母一片笑语,他们看起来无比幸福。
可周元漾的表情却僵硬、沉重,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一直盯着手机,似乎在期待什么消息。
可他又觉得可笑,这么多年,他明明已经不在意当初沈知微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了……但心脏莫名刺痛,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离开产房,去楼下点燃一根烟。
回头望向玻璃门,忽然想起那天,沈知微带着她女儿趴在门上向外看的场景。
天色很好,可沈知微却不敢带女儿踏足这片日光。
瘦弱的沈知微脸色苍白,不知所措的站在女儿身边,望眼欲穿的看着他和孩子嬉闹。
而她的女儿,则眼巴巴的盯着门外的他,好像非常非常渴望他的怀抱。
那时候他在想,只要沈知微出来,他一定会好好问问她,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可他没有,他虽然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年少时期发生的事情不能过分缅怀,但他仍然渴望,沈知微能像从前耍着无赖,向他道歉。
医院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似乎有什么人死去。
周元漾抬头,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医院这样的地方,本就是时时刻刻发生着生死。
于是,他掐灭烟头,回到医院里。
好好的女人,还不到三十岁,真是太可惜了。
对啊,还长这么漂亮,死后怎么这么凄凉,据说,来处理后事的也只是她朋友……
我听说,这女人家里犯了事,都死光了,早些年也是京北的大家族,家道中落以后,就只剩下她和肚里的孩子。
另外一个小护士似乎也想起什么,问道:那她的孩子呢
小护士摇摇头。
她丈夫也得癌症走了,这家人,死的就剩她女儿了……
周元漾站在两人背后,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他局促的、紧张的捏起手机,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悄然升起。
手指放在绵绵的手机号上,正准备回拨,犹豫了一秒,又收回了手机。
怎么可能是沈知微,他到底在瞎担心什么
明天一早,他就会带着她女儿阮阮的资料找到沈知微,到时候,他再一并问清楚。
她拒不承认的孩子,身上流的难道不是他的血
医院里,男人挺拔的身姿缓缓将手机放回兜里。
身后的医生和护士从病房推出沈知微的尸体,绵绵跟在身后。
他们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直到,周元漾脚下踢到了一颗喜糖。
他低下头,莫名在脑海里想起沈知微大学时的样子。
她恣意阳光的牵着周元漾的手,隆重的向他表白。
周元漾,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要把喜糖发得全天下都是,要每一个人都祝福我们!
好不好嘛这样,以后我们吵架的时候,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劝架,这样,我们就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分手、闹离婚了!
那时候,沈知微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他忍不住摸上她的眉眼,轻轻落下一吻。
他也宠溺的说道:那就把最甜的喜糖,留给我们两个人。这样,等我们吵架的时候想起糖果的滋味,就能少说几句伤人的话。
那我要吃草莓味儿的~
时间一晃来到六年后,可身边的人已经不是沈知微了。
周元漾看着喜糖出神。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绵绵憋不住的哭腔。
所以没有看见沈知微白布下突然掉下来的手腕。
所以,他不知道沈知微已经死了。
9.
飞机落地,姑姑带着女儿阮阮第一时间打给沈知微。
可是对面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有些不好的预感再心里悄然升起。
阮阮攥着沈知微姑姑的衣摆。
双眼恳切的看着她,姑奶,我妈妈还会来吗
姑姑将阮阮紧紧抱在怀里,妈妈一定会来的,一定会!
阮阮问她,可是妈妈不知道我们在哪,阮阮不想玩游戏,不想让妈妈着急,我想让妈妈第一眼就看到我。
她摸着阮阮的头发,眼泪快要憋不住了,但还是学着沈知微教过她无数次的说辞:
那我们阮阮一定要出色,要亮眼,要让妈妈即使再国内也听到你的名字,这样,妈妈即使到了八十岁,也知道我们阮阮过得很好很好。妈妈才不会担心。
小小的人还不懂亮眼是什么意思,让然懵懵懂懂的点头。
嗯,奶奶说得对,我要站在人群最显眼的地方,这样妈妈才不会迷路。
沈知微的手机一直显示无人接听。
直到最后一通,对面终于有人接起。
姑姑兴奋的向她报平安,可听见电话里的声音,笑容却戛然而止。
沈女士,沈知微已经去世了。
第二天一早,周元漾将自己收拾妥帖,整理好的关于沈知微案件的所有资料,来到了沈知微家里。
他想好了所有严肃的措辞,以及如何逻辑严丝合缝的让沈知微把孩子交出来。
可当他走进那个地方,心中那些坚硬的东西竟然逐渐被瓦解。
破败的城中村,门口的小商贩没见过这样穿着的男人,向他投来疑惑、羡慕的目光。
他有些不大确定的再看了看地址,确认没错,才走了进去。
从前的沈知微绝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所以他不大确认的反复看了几遍地址。
咚咚咚
铁门被敲响,手上的铁锈引起引得周元漾一阵皱眉。
等到不知道第多少下敲响门,邻居才探着头出来。
你找谁
我找沈知微。
老太太打量着他,确认他没有恶意,才缓缓开口。
你来晚了,人昨晚就出去了。
周元漾忍不住接着打听。
她们在这住了多久
老太太扇着扇子,有6年了吧,当初沈知微大着肚子住进来,还是我帮她找的房子,你是她什么人
周元漾艰难的从牙缝里蹦出来两个字,朋友。
哦,这姑娘真的很不容易,带着孩子一个人生活,生孩子的时候正是个五月,身边没个照顾的人,差点跟孩子热死在屋里。
六年,周元漾拿着手里的资料,双手发抖……
孩子的血型跟他一致……
过敏源和他一致……
她的眼睛,和自己更像!
他还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次和沈知微缠绵的那个夏末午后,他们忘情的投入,忘记了沈知微的日子。
怀孕和生产的时间都对得上!
阮阮是他的孩子!
6年前分手的时候,她已经有孕在身!
周元漾心中一阵激动,他将电话打给沈知微,却发现电话已经关机了。
他又打给绵绵,电话被很快接起。
沈知微在哪我要见她。
绵绵声音发抖,能听到出是在刻意控制,周元漾,为什么昨晚不听我把话说完
有区别吗昨晚,白汐汐正在生产,你要我在那时,去关注我和前女友分手的理由,绵绵,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这样的要求,也未免太不合适。
绵绵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周元漾,既然你觉得没区别,那就来京北医院吧,我和沈知微都会耐心听你把话说完。
周元漾隐隐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她生病了
绵绵挂断电话,发给周元漾一个定位。
周元漾抬脚正要赶去医院,却接到了白汐汐的电话。
老公,你去哪了你能不能来陪陪我,宝宝一直在哭,她需要爸爸。
我想吃最近的云记馄饨。
周元漾应了声,挂掉电话,打包了一份馄饨,回到了和白汐汐的家里。
白汐汐从床上下来,一把抱住他。
周元漾看着眼前的刚生过孩子的女人,竟莫名联想到了沈知微的样子。
他忍不住想,沈知微生完他们的女儿,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需要人陪
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又是怎样照顾自己的
老公,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你知不知道现在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很脆弱。
周元漾将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
目光温柔又疏离,我在查案子,关于沈知微和他老公的事情。对了,还有当年,白家和沈家的恩怨。你难道不想早点得到她的道歉
白汐汐下意识地眼神闪躲。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沈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报应,老公,我们就不要旧事重提了,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周元漾语气几分冷然。
白汐汐,不查这些,难道要和你扮演一辈子的假夫妻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10.
白汐汐当然没忘,她也不敢忘。
六年前的那晚,周元漾在得知沈家破产,沈知微销声匿迹的时候,他不甘心的又一次来到沈家门外。
周元漾从白天等到半夜,也没看见沈知微和沈家任何人的身影。
他买了一瓶酒,失魂落魄的走在凌晨的马路上,打算借酒消愁。
却听到公园里有人呼救,他下意识地走过去,发现一身白裙的白汐汐衣不蔽体的蜷缩在公园角落。
三个混混正围着她,整理衣物。
周元漾一身的怨气无处发泄,于是操起酒瓶二话不说伦在其中一个人的头上,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了白汐汐身上。
报警吧。
周元漾冷冷说道。
白汐汐疯狂摇头,不,不要,周元漾,我父亲和叔叔都被毒死了,如果这个时候我再传出这样的丑闻,我和我妈救完了,爷爷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周元漾没再多说,默默的走在白汐汐身后,护送她回了家。
直到半个月后,周元漾被白家的人拦住去路。
白汐汐拿着一张化验单,走到了他面前。
周元漾,我怀孕了,我需要这个孩子。不如我们来做场交易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沈知微的消息。
这个计划,能帮你,也能帮我。
你无依无靠,一个人在京北,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沈家落魄,白家兴起,只要你做我名义上的丈夫,我就会一直用白家的资源帮你找到沈知微。
找到她,你可以随时离开。
周元漾在第一时间拒绝,他不想掺和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沈知微找到他,他该怎么向她解释这一切
可是在他拒绝白汐汐的第二天,白家竟然又带人找上了门。
周元漾,当晚的事情只有你是证人,只有你能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会向所有公布,那我玷污我的人,是你……
白汐汐哭着看他。
我实在没办法了,我需要这个孩子,可是我需要一个正规的理由。周元漾,帮帮我好不好
等我拿到我该有的一切,或者,等你找到沈知微的第一时间,我们的婚姻关系就作废。
否则,我只能告诉大家,是你玷污了我。那天的路口,可没有摄像头……
他再一次决绝。
可这次,白汐汐给周元漾看了一份视频。
那是独属于上流社会的晚宴,沈知微在一阵掌声和欢呼中和傅宴跳舞。
傅家长子矜贵无双,眼波流转中全是对沈知微的欣赏。
而沈知微低头浅笑,像是默许了什么。
周元漾一时间怔愣住。
落魄千金更需要一个强大的后盾,周元漾,你单打独斗多少辈子才能敌得过傅家你又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将沈知微抢走
跟我合作吧,在京北,下一个能敌过傅家的便是白家。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用白家的资源,从傅宴手里抢走沈知微。
白汐汐思绪回笼。
看着眼前周元漾冷漠的背影,她忽然有些慌了。
自从在医院看见沈知微的时候她就有了危机感,只要她出现,周元漾就一定会将她追回。
可没想到竟会来的这样快。
白汐汐,我帮你扛过了流言蜚语,给了你两个孩子名分,现在,我也该去找我自己的幸福了。
合作关系解除,当然,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让沈知微接受这一切。
白汐汐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又抱上了周元漾,不要!我们在一起六年,这六年,还代替不了你和沈知微的四年
你可以不要我,这个孩子你也不要了吗周元漾,我不许你离开我!
周元漾闭了闭眼。
纠正一下。
我只是你雇的演员,这六年我没碰过你,也从来没有对你有过感情。这个女儿怎么来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希望你遵守承诺,放我离开。
白小姐,必要时,希望你能向沈知微佐证,我们之间比一张白纸还干净。
白汐汐茫然的坐在床上,看着周元漾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砸了床上的枕头,发了疯一样哭着。
沈知微,为什么你消失了六年,却在这个时候又出现!
她恨,为什么沈知微不能死掉又或者,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出现
她又有些痛苦,即使晚一点又怎么样呢周元漾的心永远会为沈知微跳动。
而她,只能是个配角!
解决完白汐汐的事情,周元漾带着藏了六年的秘密,再一次来到医院。
他打算不管沈知微生了多么严重的病,他也绝不离开她半步。
他们已经错过了六年,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再将他们分开。
到了医院,周元漾又给绵绵打了一通电话。
11.
周元漾,你又不守时。
我们已经不在医院了。
不在医院是什么意思
周元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让沈知微接电话,我想见她。
绵绵拿着手机的左手颤抖,她不会再接电话了。
如果你想见她,就来城南火葬场吧。
周元漾的心中信念不断垮塌。
她不会再接电话了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人又怎么会去火葬场
他不敢细想,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双腿瞬间有些虚浮,极力否认心里那个不好的想法。
沈知微一定是在开玩笑,她从前就喜欢捉弄他、让他担心,这次,她惩罚自己没认出她们的孩子,一定又在捉弄他。
如此想着,周元漾做梦一样来到了火葬场。
等他到时,绵绵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双眼通红。
你终于来了,周元漾,你知不知道微微等了你多久
为什么你不能来看看她她临死前还想跟你道歉,可她到死都没听到你说原谅她。
周元漾僵在原地。
一切都犹如梦幻般在眼前上演,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那枚小小的盒子,喉咙像被堵住一团棉花。
沈知微在哪
绵绵捧着盒子举在他面前。
怎么,她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却不敢承认
周元漾,是你逼死她的,是你!
周元漾捂着头,双眼猩红。
不,这不是她,我前几天才见过她,她在怪我,不想见我对不对没必要开这样的玩笑。
周元漾一阵恍惚,他茫然的向四周喊出沈知微的名字。
可除了一阵阵空荡的风声,不会再有任何人回应他。
绵绵擦了眼泪。
周大律师,如果你真的不信,可以去任何地方调查。
恭喜周大律师喜得千金!
周元漾反应过来。
昨晚,她们一定得知了白汐汐生女儿的消息……
所以她们昨晚就在医院……
随即,绵绵又从包里掏出一份密封的袋子。
这是微微让我交给你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的任务完成了。
周元漾机械的拆开袋子包装,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幅画。
画面上,是那天医院玻璃门外,周元漾带着孩子嬉闹的场景。
阮阮将男孩换成了自己的模样。
周元漾心都在滴血。
他的女儿,竟然远远看着他抱着别的孩子玩闹,渴望父亲的关爱,所以把画中的男孩画成了自己。
可他是怎么说的
他连看也没看,纵容男孩撕碎这幅画,还踩了几脚。
就连男孩说阮阮是小偷,他也无动于衷。
周元漾抚摸着画上的痕迹,被撕碎的地方用胶带一块一块细心的拼凑起来。
画的背后,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送给爸爸。
周元漾坐在车里,眼泪忍不住砸下来,掉在那幅画上。
他的女儿,当时该有多绝望
周元漾又拆开另一封信。
他一眼认出,那是沈知微的字迹。
他颤抖着打开,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咀嚼,生怕看漏一个字。
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文字展开。
阿漾,原谅我这样亲昵的叫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你,也应当发现了我们的女儿。
请你不要惊讶,也不要自责,耐心的看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我始终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
六年前的恶语相向不是本意,周元漾,你是我年少最暖的一道光。对不起,那些话伤害了你。
六年前我并非不辞而别,而是,无法辞别。
和你分开的那晚,是沈家最后的挣扎,父亲的工厂被查封,我们全价背上了下毒的罪名。我父亲铮铮傲骨绝不肯认,却被打到肋骨断了三根,脑出血。
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自然要替他扛起这份责任,所以我替父亲多次申请重新调查。
可调查的消息一直没来,父亲跳了楼,以死明志,母亲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我想,周元漾,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你了。
12.
沈家彻底垮了,垮在真相大白之前。
父亲欠下的巨额债务在他死后消失,可仍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放过我,当他们拿着你的照片在沈宅甩到我脸上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的终点,大概只有分手。
你从小地方一步一步的走来,吃了那么多苦,我凭什么用自家恩怨,困住你的未来,让你和我一起受苦
我们在一起四年,连日记本都装不下的回忆,竟然被我用了不到三句话抹杀。
我哭着关上门,却在楼上的卧室盯着你,看了很久。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见到你,因为医生说,我也中了毒。
是在为你做蛋糕时,尝了一口,所以不算中毒太深。
但这个毒,让我体内的癌症加速,我活不了多久了。
医生却也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他说,我怀孕了。
我开始在我人生的末尾有了新的期待,我想健康,想活着,想生下她。我的父亲和母亲走的突然,我来不及悲伤,就要接受新的生命已经开始孕育。
所以我格外珍惜这位来之不易的家人。
所以我藏起来,只要你看不见我,找不到我,那些人就不会伤害你,属于周元漾的精彩的人生,也才会真正的开始。
后来,我们的女儿出生,我不得不为她的身份找一个看似可靠的人结婚。
可我沈家在京北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存在,没人肯娶我,所以我在医院里,找到了同样得了癌症的谢铮,我答应给他一笔治病的钱,才安然给孩子一个户口。
再后来,我听说你成为了大律师。
那晚上,我抱着你的照片,一遍一遍的告诉女儿,将来,一定要像你一样优秀。
可是我们的女儿很聪明,她仅仅见过你的照片,竟然就在医院大厅认出了你。
更没想到,那个得了癌症的丈夫死后,谢母竟然脸色大变,要我给赡养费和这些年的花销。
而你已经是她的代理律师,也是沈家世仇白家最看重的女婿。
我感叹命运还真是爱捉弄人,沈家的生意被白家抢走,就连沈家致毒物都是白家举报的,现在,连你,也是白家的了。
我笑我自己这辈子太短,短到好像事事都在和白家争,可我偏偏不够幸运,只能得到短暂的幸福和胜利,然后永远的失去。
周元漾,对不起。当年的事,我不能连累你。至于女儿,我不想让她活在争夺宠爱的家庭里,既然属于他的父爱并不完整,或许她只有不再期待,才能活得快乐。你有自己宠爱的孩子,所以,放过阮阮,好吗
就当,一个走到穷途的母亲,用最后所有力气,求你。
祝你幸福,祝你圆满,祝你……永远也不用拆开这封信。
亲爱的周元漾,你还记得毕业典礼上你说的那句话吗
你说,人生没有永远,我会用我确定的每一秒爱你。
阿漾,我做到了。
呼,说完这些似乎浑身都不疼了,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的爸妈了。周元漾,请你一定要认真生活,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再见,我年少的爱人。
周元漾看完,整个人的身子都垮塌下去。
心脏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如论如何都无法挣脱,他锤着胸口,巨大的痛苦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他沉溺其中,窒息绝望的看着出口,却怎么也游不出来。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明明找了她六年,再见到她时忍不住写错了自己的名字。可还是用着最冰冷狠戾的语言,用孩子逼她给谢母钱。
当初,他能接手谢家的案子,是因为看到了被告的名字是沈知微。
所以他自降身价,参与到案子里。
得知她结婚,周元漾竟然一时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他心虚的翻看着案情,其实准备好的东西早就忘了。
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眼神,忍不住皱着眉心疼。
尤其是谢母甩了她一巴掌,他恨不得能当场还回去,可碍于他们之间的身份,所以选择沉默。
对了,谢母为什么最后又撤诉
沈知微消失的那几年出现在正好出现在谢家户口本,那些年,她为什么在信里只字未提
这样想着,周元漾来到了谢母的家里。
13.
房间里,谢母正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小曲。
听见敲门声,下意识问了一声谁呀!
我是周元漾。
谢母心中一喜,却看见男人面楼颓色,神情黯然。
周律师,快请进,是不是那贱人的案子又有什么可以捞油水的地方
周元漾被这两个字刺痛。
她叫沈知微,也曾经是你儿子户口本上的妻子。
谢母狠狠呸了一声。
她嫁给我儿子的时候就已经怀了孕,生下野种不仅让我儿子背了名,竟然还想让我儿子养他们娘两。我告诉你,要她五十万都算少的!
周元漾抓住重点。
她给了你五十万,所以你撤诉了
谢母暗叫一声不好。
是不是那贱人死了她前一阵子找过我,要我收下这五十万。
周元漾心口剧烈起伏,她还说过什么!
他面色可怖,谢母后退一步,坐回了太师椅。
能说什么就说她要死了,要是不放过她女儿,一分钱也别想要,所以,她真死了
周元漾双眼猩红,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是我,帮你亲手害死了她!
他喃喃自语,神色恍惚。
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和女儿在谢家真花过你们家一分钱吗
想到沈知微房东的话,她分明从怀孕就在城中村住着,哪有一天和谢家母子在一起。
谢母眼神躲闪。
怎么没花过,我儿子挣的钱,可都给了她!
是吗案情里仔仔细细写着你儿子患癌的过程,你可说过,他的身体在结婚后每况愈下,家里要花费大量的治病钱,既然都这么严重了,还能赚钱
让我猜猜,你们没给过沈知微一分钱,却还要用她的积蓄养活你们,你什么都知道,却在你儿子死后,欺负沈知微的善良,反咬她一口。
然后,让她把所有的救命钱,吐出来给你。
你咬定她在京北身后空无一人,所以就想逼死她
你真是……好狠的心!
他甚至不敢详细沈知微当时该有多么绝望。
她又是靠什么赚钱
那又怎么样我儿子死了,她借了我儿子的户口本,理应给替我儿子给我养老!
那贱人原是千金大小姐,沈家被京北多少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拿她点钱怎么了她和她爸妈一样该死,说不定,正是她给我儿子带来了晦气,所以我儿子才早早的撒手。
周元漾看着谢母扭曲的面孔,又一次想到沈知微那天在调解室的神情。
那时的她,一定很害怕吧……
又想起为什么第二天会在医院见到嘴唇泛白的沈知微。
原来,她早就在医院隐隐的告诉过他,她生病了。
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他突然懂了绵绵说的那句,是他害死了沈知微是什么意思……
周元漾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正在录音。
谢母大惊失色。
你要干什么你是我请的律师,难不成要帮沈知微那个贱人说话
周元漾关掉手机屏幕,将录音用邮箱存储了一份。
对于沈知微的不公正待遇,我会以通过她女儿和其他家人的名义向你提起诉讼,即便是赌上整个职业生涯,也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五十万,对于你们来说不不值一提,你为什么非得盯着我不放我一个老太太,孤苦无依,弄点钱,容易吗
周元漾迈着大步走,离开谢家。
临走,说了一句话。
你抢走了沈知微最后的救命钱,是你让我做了你的帮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这件事里,轻松抽身。
谢母不解,周律师,这京北人人都恨透了沈家,你为什么不恨为什么要帮她难道是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还是,你想以一人对抗京北所有人,你就不怕,舆论的声音要你命!
周元漾心中猛然一惊,像被点醒。
或许,他是时候还给沈家一个清白,是时候,再去探探沈家和白家的案子。
14.
绵绵抱着沈知微的骨灰来到她父母的坟前。
微微,我把你葬在这里,以后,有爸爸妈妈陪着,你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
这个世界对你所有的伤害,都只会被隔绝在墓碑之外,你好好的睡着。周元漾看完信,一定会来见你。
正说着,周元漾赶了过来。
他跪在沈家父母的面前,不住的磕头。
周元漾,送完微微最后一程,你们之间就永远结束了。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伤心,毕竟当初你答应和白汐汐结婚时,也才和微微分手不到一个月。
她不欠你的,她也不想让你觉得亏欠她。
要不是你逼着要调查阮阮身世,微微怎么可能怕孩子被你抢走,赶在过时之前把孩子送走也是你,逼得她把唯一的救命钱交出去!
更是你,害他们骨肉生离,她女儿连微微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你竟然还敢逼着微微向白汐汐道歉这六年,她承担着沈家衰败后的所有苦难,却还要在心灵上被最爱的人,逼着自己给仇人道歉……周元漾,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沈家,对你有恩绵绵双眼通红,字字珠玑。
天上轰隆隆响起雷声,大雨说下就下。
周元漾跪在雨里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那个被雨淋湿的骨灰盒,爬过去,将它抱在怀里。
十年前的周元漾,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穷小子。
穷小子身无分文,性格孤冷,却善良正直。
他救了发病倒在路边的沈父却不要一分钱,由此被沈知微注意到。
沈父夸周元漾前途无量,打心眼里喜欢周元漾。
沈家资助了周元漾整个大学的学费,沈知微写了一份合同,但周元漾不签。
那些资助的钱又被周元漾原封不动退回来。
沈知微就悄悄地,寄给他的奶奶。
从那天开始,周元漾总会被一个叫沈知微的女孩跟着,她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他眼前。
像一个小太阳,点燃他灰暗的人生。
图书馆里,从不爱学习的沈知微起大早排队占座位,等周元漾到的时候,她已经买好了早点,在桌上趴着打瞌睡。
周元漾上选修课,沈知微偷偷从后门溜进去,坐在周元漾身后,给他塞纸条。
大一元旦节的晚上,周元漾寝室聚餐的饭馆被炮仗点燃。沈知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所有人都从火海里抽身时,只有她拼了命往里钻。
她大喊着周元漾,你在哪,直往他们吃饭的地方跑。
直到她发梢冒出烧焦的味道,才反应过来她快出不去了。而那时,她也看见了同样往大火里跑的周元漾。
他把她拎出来。
她哭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抱着周元漾的胳膊不撒手。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他低估了她的执着。
沈知微向周元漾表白的那天,也是像这样的大雨。
她小心翼翼的问他,以后,我给你打伞好不好
她双眼亮晶晶的,明媚的笑容下,藏着一阵害羞。
她不敢问的太明确,也想好了被拒绝的场景,就在长久的、听不到周元漾的声音时,也有些难堪。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做好了长久追他的准备。
她红着眼睛打算给自己找一个台阶。
下一秒,周元漾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吻了过来。
这种小事让我来,做我的女朋友,不用亲自打伞。
15.
绵绵扔给周元漾一把钥匙。
微微的遗物没有多少,或许,你能找到点她还存在的痕迹。
周元漾冷的全身发抖,他接过那把钥匙,一时只觉得千斤重。
我一直不肯相信,你和微微那么相爱,怎么可能刚和她分手不到一个月,就和白汐汐在一起。
同学群里有人说,是你深夜买醉,睡了白汐汐,但我不信,印象中的周元漾谨慎细致,像一个时常有所警惕的毒蛇。
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这样算计
绵绵突然想到什么,周元漾,我记得你大学的专业,不是法学!
你后来考律师执照,当律师,是不是为了帮沈家查案子
周元漾没有说话。
让我猜猜,当年的事情被压了一个月才爆出来,所以,你早就怀疑白家了对不对!
周元漾还是一声不吭。
他长久的抱着沈知微的骨灰,隐隐地有抽泣声。
绵绵心脏也受到了重击。
两个为彼此考虑的爱人,在生离死别以后,才得知对方为自己做的一切。
而沈知微那个傻瓜,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最爱的那个人,从来都没背叛过她。
甚至,从来没有恨过她。
绵绵也忍不住大哭,雨伞被大雨杂乱方向,掉落在地上。
周元漾的嘴唇冻得泛白,我原以为,只要她不参与进来,就不会受到伤害。
我想看她变回原来那个简单快乐的小女孩,可以不活在算计和痛苦里。
我想把真相还给她。很早之前,我就知道白汐汐对我有意思,所以我利用她的喜欢,趁虚而入。我的手段算不上光明,但这些年,的确掌握了一些证据。
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回到沈知微居住的城中村。
钥匙咔哒开锁,周元漾打开门的瞬间,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是沈知微喜欢的栀子花香。
床上的被子凌乱铺开,可以想象,她离开时应当匆忙。桌面上摆着一张她和女儿的合照,年轻的女人笑容温和,眉眼弯弯,身边的小女孩露出牙齿笑,看起来无比快乐。
周元漾拿起相框,有一张小小的照片从中掉落。
那是一张年轻周元漾和沈知微的合照,沈知微靠在周元漾的肩膀上做鬼脸,而周元漾严肃的翻着书,眼神已经藏不住宠溺。
周元漾忍不住指尖轻颤着放到女孩的脸上,瞬间双眼晶莹。
他环视整个房间的陈设,想象着沈知微和女儿阮阮在房间吃饭、睡觉、看书的样子,就好像消失的那六年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拉开桌子下方的抽屉,抽屉里面有一枚小小的铁盒子。
盒子打开,周元漾忍不住震惊。
是十几张金额巨大的支票。
周元漾同样在盒子的侧身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这一句话。
还给傅宴。
心脏在急速跳动中刹车,周元漾猛然抬头,想到了什么。
原来这些年傅宴一直都在她身边。
可她为什么要把这些还给傅宴
暴雨过后。
私人飞机降落在傅家停机坪。
傅宴一身黑色西装从飞机下来,直奔内堂。男人神色冷峻,高大挺拔的身躯自带威严感。
生来就是傅家的主宰。
傅总,抱歉,沈小姐已经于三天前过世了。
傅宴看着小助理手上递上来的东西,眉头挑了挑。
直到他打开,才发现里面是十几张巨额支票。
傅总,沈小姐这些年一直拒绝资助,靠着自己的双手生活。
她说……她怕还不清您的恩情,毕竟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倒计时。我们再三解释,这些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沈小姐仍然坚持。
傅宴心中狠狠一颤。
她还是像当初一样,一定会跟自己划清关系。
傅总,有个人想见您。
高大的男人缓缓抬头,指了指门外,与此同时,周元漾进了门。
16.
沈知微爱过一个男人,爱的轰轰烈烈,忘乎所以。
就连京北顶级豪门傅宴,傅家长子,也入不了她的眼。
傅宴一直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直到,他拿着助理调查到的一份厚厚的资料,终于和眼前这个男人对上了。
你结过婚。
对象还是白汐汐
周元漾,你可比我想象中混蛋多了。
傅宴双眼微眯,审视着文件中字字句句,语气满是兴师问罪。
相貌虽然出众,财富却一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当律师,你的前途可能更好
周元漾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他递上了一份厚厚的资料。
傅先生,我既然已经入局,落子无悔,便不可能再出局。
还请你认真看看这份文件。
傅宴被周元漾说的一头雾水。
他警惕的抬抬头,翻开了周元漾一早递上来的东西。
白家所做的也是食品生意,当年他们和沈家共同竞争一款甜点市场,沈家靠着味道胜出,紧接着,便被白家怀恨在心。可是,很蠢的一点,如果真是白家做的一切,那为什么要牺牲掉白家的家主和他弟弟。
白汐汐父亲和叔叔的死,直接促成了白家人举报沈家的契机。可是,以全家两个关键人物的死亡扳倒对家,这种牺牲未免太大了一些。
这就是我当年留在白家的原因,我想查清楚这一切。
傅宴手中翻着他搜集的证据,心中不免有些质疑。
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周元漾神色暗淡。
我们都爱过沈知微。为什么不联手一起找到当年沈家的真相我一个人在白家挣扎了六年,这六年,我无时无刻都想找到微微,可是,我失算了。
我有证据,你有权势。
傅宴紧紧握着手中的纸张,心中闷闷的,像被蒙上了一层塑料。
周元漾,你和沈知微曾经有情,那我又有什么
傅宴,在我缺席沈知微的前半个人生里,你一直都是她非常重要的人啊……
说话间,窗外有一阵凉风吹来。
六年前的中秋季,正是沈家家破人亡,白家风生水起的转折点。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好像沈知微穿过时间,站在他们面前。
你需要我怎么做
傅宴合上文件,阴沉的表情里看不见情绪。
这份文件写的很清楚,白家现在给大众适用的增甜剂中有致癌物。而这种增甜剂,只有白家在做,只要能证明这种增甜剂致死,当年的事情,就会被一起翻出来。
我查过几起和沈家相关的案子,其中死者的尸检结果中都有这类致死物。只是,沈家的途径来源于香市。
我恰好知道,白家和香市这家卖增甜剂的老板,是挚友。
傅宴忍不住揪起周元漾的领子,手上的青筋暴起。
你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非得等待沈知微再也听不到才说
周元漾颓废的锤着头。
笑得苍白无力。
笑着笑着,竟然流出了眼泪。
是啊,我总想等一等,再等一等,等证据再齐全一些,等我和沈知微能够坐下来好好聊天,等我可以向她解释和白汐汐的一切……
可是一切都晚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傅先生,我想请你帮我和沈家翻案。
周元漾缓缓从衣服里拿出那张小小的,和沈知微的照片,然后交给傅宴。
这是我最贵重的东西,请你,帮我保管。
傅宴没有直接伸手接过,他在揣摩周元漾的意思。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周元漾,你这个疯子,你想死
傅宴皱着眉头,又翻了翻文件上的增甜剂配方……
一股不好的念头渐渐升起。
周元漾,你是想以自己做诱饵,证明他们的增甜剂有毒
可你再蠢也应该明白,一个甜品的剂量不可能中毒,当年发生大批量中毒是因为过量!
而你,吃过量的甜品只会被当成神经病!
神经病吗
周元漾不在乎。
白家的势力如参天大树,根深蒂固,他能扳倒百家望族沈家,又怎么可能轻易露出破绽。
傅先生,或许您忘了,我在白家生活了六年,六年里积攒的毒素,不必吃很多增甜剂,就会让我毒发身亡。我本人的身体就是最好的靶子。
17.
疯了!简直是疯了!
傅宴看向他,忽然有点懂了沈知微为什么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周元漾。
他豁得出去,他真的可以为了她什么也不要。
六年深藏在白家只为寻找一个真相……
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傅先生,我死后,请把这张合照贴在我的墓碑上。
保留着我的全身,不要让任何人触碰,尽量还原死亡原状。
我会在日记中留下证据,也会将这些年整理的文件放在手边,你只需要帮我报警,并用您的身份,保证一切公平进行即可。
说完他的计划,周元漾缓缓退出傅家。
身后的傅宴僵在原地,长久地看着周元漾的背影出神。
或许,沈知微没错。
-
第二件事,周元漾来到了大学后门外的公园。
早秋的风景带着淡淡的金黄色,周元漾站在黄色树叶铺满的小路上,想起了大学时的场景。
大二那年的春季,沈知微和周元漾种下了一颗梧桐树,小树的幼苗在秋季生了一场大病,沈知微因此闹了好大一次脾气,是周元漾买来了之物营养液,给树苗打针。
九年时间,那颗梧桐树已蹿得两米高。树叶的颜色在绿色和黄色之间。是沈知微最爱的那种萧瑟中透着生机,生命的鲜活中透着几分颓然。
很像沈知微。
也很像周元漾。
以后,没有人来再看你了。
希望你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一对很相爱的情侣亲手栽下你,希望你带着我们这辈子没来得及延续的生命力,好好活下去。
替我们守着校园外的回忆,如果有一天,你也消失,属于沈知微和周元漾的秘密,就会随着你的年轮,一起消失。
可是我们的感情永远在这。
-
京北发生了一件奇怪的案子。
名震京北的大律师周元漾竟然被沈知微的朋友告上法庭。
追责时,周元漾主动提出要推翻对一件案子的定性。
为什么要推翻当时人沈知微已经死了啊!
周元漾的声音掷地有声,死人就不需要尊严吗
死人,就可以不要公道吗
可她还有女儿,一个五岁,没有自理能力的女儿!
法庭上,谢母颤抖着说不出话。
因为她实在拿不出儿子给沈知微划过一分钱的证据。
周元漾不知道从哪来找到了儿子的治病记录,照顾病人、买药、手术,从来都是沈知微全力操办。
众人哗然。
这老太婆分明就是看儿子死了,没人养老,还想拖着人家沈小姐。
是啊,要是沈小姐没良心一些,早些年就离婚,怎么可能给这恶毒的前婆婆机会讹她说到底,还是太善良了!
谢母脸上挂不住。
最终在一阵唾骂声中爆发,当着所有的人骂起了污言秽语。
够了!谢女士,你收取的五十万属于不当得利,你必须还给沈女士女儿,并处以两万元罚款,即日执行!
周元漾仍然像从前那样从容自信,比任何一次赢得庭审都要自豪。
他走出法庭的那一刻,竟然好像看见沈知微就站在门外同他打招呼。
意识错乱的周元漾对着空气说话,
沈知微,伤害你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你看,我帮你拿回来了,她抢了你的救命钱,我让她全部吐出来了。
18.
身后不断有人走出来。
呸!什么东西,当初还以为他是多厉害的律师,竟然伙同这种恶毒老太太欺负媳妇儿!
就是!什么京北第一大律师,就是个糊涂蛋,没有底线,见钱眼开的玩意儿!
周元漾却不生气,像打了胜仗一样开心。
第三件事,周元漾回了一趟白家。
白汐汐一把抱住他的腰肢,整个人的脸贴在他后背。
阿漾,我刚刚才知道,沈知微去世了……
当年沈家害死我爸和叔叔,现在能有今天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你不是也想让她给我道歉来着现在沈家人已经死绝了,再也没人给我道歉了……
诶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周元漾背过身的脸上气的颤抖。
阴沉沉的目光渐渐抬起,抓住白汐汐的手腕。
怕什么你死了,不就见到沈家所有人了么。
你死了,站在地府,不正可以理直气壮地向沈家要一个公道
白汐汐不敢置信的后退。
双眼惊恐,阿漾,你要干什么我是你妻子啊!
周元漾缓步向前,白汐汐被逼的节节后退。
直到襁褓里的婴儿开始啼哭。
哭声让周元漾联想到阮阮。
阿漾,你听,我们的孩子正在哭,我们才是一家人啊!难不成,你要为了沈知微杀了我么
白汐汐双眼通红,心虚的看着他。
我们的孩子
周元漾冷笑。
白汐汐,我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第一个孩子的父亲是那群混混,是你爸和叔叔过世,你为了夺家产的筹码。
第二个孩子,是你为了拉拢讨好香市大佬,给他生的女儿。
我从来没碰过你,那些你醉了的晚上,都是保姆照顾你。
这段婚姻关系,我不承认。
白汐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阿漾,你怎么突然提这个我知道你爱过沈知微,她去世,你很痛苦,可是我也是你的爱人啊……
爱人
周元漾恶狠狠的看着她。
我的爱人只可能是沈知微。或许白小姐该想想,白家和沈家究竟该谁给谁道歉
周元漾离开房间,只带走了一块沈知微大学时手表。
19.
第二天一早,新闻热搜爆了。
一片名为为孩子寻找生父的帖子突然爆火。
社交媒体上,周元漾本就代表着律师界的权威,可他的帖子里竟然毫不避讳提出对两个孩子身世的困惑。
贴心的附上混混的样貌特征,并戏谑的悬赏,如果和孩子的DNA符合,他会奖励一百万。
白汐汐的电话被打爆了。
白家人到处找周元漾,因为这一则爆炸性丑闻,股价也暴跌。
可当他们冲到周元漾面前想要兴师问罪的时候,傅宴正点着烟站在他身后。
两个人默许着站在一起,对抗着,曾经整个沈家面对的风雨。
白家。
白汐汐跪在家主爷爷面前,你竟然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我白家的脸面真是被你丢尽了!
你爸过世时,遗嘱写的是留给孙子孙女们继承,你该不会是打着这个主意才选择生下这个野种吧
白汐汐抬头,您怎么能这样说呢香市那位大佬,正是因为我的关系,给了白家多少好处这点,您得承认!
爷爷冷哼一声,香市那位我们攀不起。
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慌张的问白汐汐,你真把香市那位给的增甜剂,用到我们白家的糕点里了
孽障!
白家到这,算是被你毁了!
完了,全完了!
老爷子失魂落魄的主着拐杖走向门外。
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说完,仰头倒在地上,一病不起。
-
最后一件事。
周元漾同样画了一幅画,上面是沈知微、阮阮和他。
绵绵,请你帮我把这幅画寄给阮阮。
我有个请求,等我死后,千万别告诉阮阮,她已经失去了妈妈,如果爸爸也离开,我怕她会受不了……
绵绵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周元漾,真的只有这一种途径吗
你牺牲自己去找一个真相,微微知道,难道就会开心
周元漾轻轻顿住。
墓地的风不算冷,却卷着漫天的叶子,看起来无比萧瑟。
这是我欠她的。
周元漾转头看着绵绵,微微已经不在了,谁还会在乎我呢可是只要想到能为她做点什么,我就无比快乐。
他笑着,祝福我吧,英勇地、快乐的赴死。
黄叶满地,满目萧然。
沈知微离开的第二十六天,周元漾在沈知微的墓前吞下了一块出自白家的糕点。
微微啊,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他全身痛苦的扭曲在一起,可脸上竟然带着笑意。
在萧瑟的秋景中,他竟然看见沈知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向他招手。
他伸出手,身上的一切疼痛,都不见了。
沈知微,嫁给我吧。
白色长裙的女孩羞涩的低下头,然后,对他点头。
-
周元漾的尸体是在第二天被发现的。
身体平静的跪在沈知微墓前,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
手中拿着阮阮画给他的那副被撕碎,又被沈知微亲手粘好的画。
随身携带的包里,还有一份声明。
傅宴遵守约定,将他这些年发现的所有证据,打包整理,一并寄给了相关部门。
消息传的很快。
一个星期后,一切水落石出。
整整六年,逼得沈家父母双亡、女儿惨死的投毒案终于告破。
沈家沉冤得雪。
罪魁祸首白汐汐被抓时,还想逃去香城,在她戴着鸭舌帽逃跑的路上,被警察抓个正着。
她认命的伸出双手戴上镣铐,心里竟然有一阵轻松。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傅宴将沈知微和周元漾葬在同一片墓园。
她和他相隔不过几米。
这下,周元漾可以永远护在沈知微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