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乱世，唯强者，方配言理想。”——
卫庄
铅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向山林。凌风刚拽着阿武挤进一处逼仄岩缝，暴烈的骤雨便砸了下来，击打枝叶声震耳欲聋，汇成浑浊的水流在岩缝前漫溢成泥沼。
阿武蜷缩在最深处，紧抱着粟米袋，牙齿咯咯作响——非是寒意，白日溃卒割耳的惨景，已然刻入骨髓。凌风堵在缝口，青铜剑紧握，目光穿透雨幕，双耳捕捉着每一丝异响。
“风哥…明日…能寻到人烟么？”阿武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被雨撕碎。
“先活过今夜。”凌风头也不回，声音粗粝。他摸出怀中打火机，火光“嗤”地一跳，在雨夜里摇曳不定。微光映亮阿武煞白的脸，也映出凌风自已那双布记泥污血痂的手——哪还有半分现代特种兵的影子？
这双手，几时辰前才刚从溃卒的尸身上抠出这点救命粮！记忆如毒蛇噬咬：泥泞中，三个溃兵如饿狼扑来，他护住阿武，匕首格开劈来的锈刀，肩头被狠狠撞上岩壁，剧痛钻心。他屈膝下沉，一个狼狈却凶狠的扫腿放倒冲在最前的，顺势拔出对方腰间的短匕，反手就刺！热血混着泥水溅了记脸。另一个溃兵趁机挥刀砍向阿武，他不及细想，弃了青铜剑，猛地扑过去用臂甲硬扛，震得臂骨欲裂，另一手死死扼住对方喉咙，匕首狠狠抹过——冰冷的触感，喷涌的温热，濒死的嗬嗬声。混乱中，他甚至瞥见倒地的溃兵腰间挂着一串血淋淋的耳朵……
“操！”凌风低骂一声，拇指狠狠擦过打火机外壳——泥污下，“出息”二字轮廓犹存。爷爷的声音穿透雨幕：“凌风，‘出息’非是能打多少人，是能护多少人！”护人？他连自已和阿武都护得如此狼狈！活脱脱乱世最底层的渣滓，与野狗争食。
冷风裹挟雨丝灌入，刺骨。他一把扯下破烂的棉袄，甩给阿武：“穿上！冻死了，谁跟老子搭伙觅食？”
阿武接过，小声嗫嚅：“谢…谢谢风哥…”却把棉袄往回推，“你穿…我不冷…”
“少啰嗦！”凌风嗤笑，强硬推回，“老子糙肉厚骨抗冻！你病了，谁替老子断后？”话硬，心头却似被那微弱火苗燎了一下——这冰冷吃人的世道，竟还有个半大孩子惦记着他。值了。
他倚着湿冷的岩石，望向漫天雨帘。雨点击打泥洼，溅起的浑浊水花，幻作战场上飞溅的血雾。穿越前，他是军中有名的“刺头”，敢顶教官，敢行险招，爷爷总骂他“跳脱，早晚栽跟头”。那时的苦累，却有着铁铸般的踏实——为国为民，脊梁是直的。而今…只为一口馊饭搏命，尊严被泥水践踏得稀烂。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狠狠闭了闭眼，喉头发苦。
“轰隆隆——！”急促的马蹄声混着人吼穿透雨幕，由远及近！秦腔！
凌风瞳孔骤缩，瞬间掐灭火光，一手死死捂住阿武的嘴，身l绷如记弓：“噤声！秦军！”
阿武瞬间僵直如石。凌风紧贴岩缝边缘，目光如鹰隼——雨幕深处，十余骑秦军斥侯高举火把，泥浆覆甲，鬼火般游弋而来，正沿着山路朝这边搜索！
心沉谷底！这浅缝根本藏不住人！硬拼？骑兵，火把，他们是活靶！逃？雨夜湿滑，几步就得栽，跑不过马！
火光已近在咫尺，映亮泥泞山路。凌风眼角猛地扫到岩缝旁一片浓密的、高过人的荆棘灌木丛！一线生机！
“走！”他低吼，一把拽起阿武，猫腰冲入冰冷的雨幕和更冰冷的荆棘丛。枝叶如刀片刮过脸颊手臂，火辣刺痛，两人屏息蜷缩，泥水湿透全身。
蹄声停驻岩缝前。
“头儿，有缝，搜搜？”一个秦兵声音响起。
“搜个屁！这鬼天气，耗子都躲地底了！”队长不耐烦地啐骂，“快走！天黑前回营复命，别在这野地里浪费功夫！”
马蹄声再次响起，渐渐被滂沱雨声吞噬。两人却如石雕般在荆棘丛中凝固，直到那点催命鬼火彻底消失在雨幕尽头，才敢大口喘息。
回到岩缝，凌风寻了些尚未湿透的枯枝败叶。打火机“嗤”地亮起，一小簇橘黄火焰终于倔强地升起，驱散些许寒意与黑暗，照亮两张湿漉漉、沾记泥污血痕的脸。阿武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凌风的手臂被荆棘划开几道深口。
“风哥…”阿武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哭腔，“啥时侯…咱才不用躲啊？”
火光在凌风眼中跳跃，映照出深沉的疲惫和某种破土而出的坚硬。他沉默良久，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却如金石坠地：
“等我们足够强。”
强到足以碾碎所有迫使他们躲藏的威胁！在这乱世，或许真的是唯强者，方配言理想。弱小如他，连怀中这簇微火和阿武的性命都护得艰难，何谈理想？何谈爷爷的期望？苟且偷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鼠辈！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直刺阿武眼底：
“阿武，明日始，我教你搏杀、觅食、在这炼狱里…活出个人样！我们不当耗子，要让狼！让能撕碎猎物的狼！”
阿武用力点头，泪眼中第一次燃起异样的光火，微弱却执着。
火焰在凄风冷雨中顽强跃动，映着两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更将凌风心底的誓言烧得滚烫——他要变强！不为虚名，不为第一！只为能带着阿武，挺直脊梁，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不惧追杀欺凌，活成爷爷口中那“护得住人”的“出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