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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他几乎推掉了所有工作,亲自守在我床边。
我挑食,不肯好好吃饭。
他就学着做各式菜系,耐心地喂到我嘴边。
我半夜惊醒,学狮子呜咽,他就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一遍遍轻拍我的背,哼着走调的歌,直到我再次睡去。
我抗拒穿衣服,他就找来最柔软亲肤的丝绸,裁成简易的袍子,不厌其烦地替我穿上,又被我撕扯掉,再穿上。
他给我洗澡时,会动作轻柔地避开我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看到那些被胶水灼伤、被鞭打留下的痕迹,他的手总是抖得厉害。
然后红着眼眶,把脸埋进毛巾里,久久不语。
他甚至学着给我梳头,虽然手法笨拙,常常扯疼我。
但我一龇牙,他就立刻停下,慌张地道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念念也被他保护得很好。
他请了最好的老师和心理医生,时刻陪伴她。
他给念念买漂亮的裙子,昂贵的玩具,带她去游乐园。
努力弥补那些缺失的时光。
只是念念始终有些怕他,只肯黏着我。
而我,依旧大部分时间活在自己的“狮子”世界里,对着毛绒玩具呜咽。
偶尔清醒片刻,也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又迅速缩回我的保护壳。
陆望川眼底的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却从未放弃。
一年后,我的“情况”稍微“稳定”一些,他哄我结了婚。
“暮辞,你看,我们结婚了。”
他拿出两本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我面前。
声音沙哑,带着蛊惑般的温柔。
“你是我的妻子了,法律承认的。”
“我会永远保护你和念念,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们。”
我歪着头,用手指戳了戳照片上自己的脸,然后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懵懂而空洞的笑。
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赏,激动得眼圈发红,珍而重之地将结婚证收了起来。
他给了我陆太太所能拥有的一切尊荣。
庄园里佣人成群,个个训练有素,对我这个时而清醒时而痴傻的女主人保持着绝对的恭敬。
他给我买无数珠宝华服,虽然我只是拿着项链往嘴里塞,或者把裙子撕成布条。
他把所有的爱和愧疚,都倾注在了念念的教育上。
最好的国际学校,最顶级的兴趣培养。
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她幼年时的阴影。
时光流逝,他凭借铁腕和能力,彻底掌控了陆家,成为了说一不二的继承人。
而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我和念念。
我依旧是他的“狮子夫人”。
是上流社会私下唏嘘又鄙夷的谈资。
直到那一天。
他举办了一场轰动全球的直播。
镜头前,他西装革履,面容冷峻,眼神却深藏着无法言说的疲惫与痛楚。
他身后巨大的屏幕,滚动播放着这些年来他搜集到的、叶欣蕊虐待我以及念念的部分证据。
还有我昔日舞台上光彩照人的照片,与后来痴傻呆滞的影像交错,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没有提及叶欣蕊的名字,所有的罪责,都被他模糊地承担了下来。
“今天,我站在这里,并非以陆氏继承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罪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身份。”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沉痛而清晰。
“我此生最大的错误,造就了我妻子叶暮辞永久的伤痛。她如今无法理解这个世界,无法享受正常的人生。
“这一切,皆因我而起。”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是决绝的疯狂。
“我在此立下遗嘱,我陆望川名下所有陆氏股份、不动产、基金及一切财产,在我死后,将毫无保留地、全部由我的妻子叶暮辞继承。”
“任何人不容质疑,不容更改!”
全场哗然!直播弹幕瞬间爆炸!
这是何等庞大的财富!竟然全部留给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
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事情。
他缓缓从演讲台下,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财富无法弥补错误,言语更是苍白。”
他看着我的一张旧照,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
“暮辞,若你还有一丝清明,或许这样能让你觉得痛快些。”
“欠你的,我还给你。”
话音落下,在无数镜头和惊恐的目光中,他举起匕首,决绝地、一刀一刀地割向自己的皮肉。
不是致命的伤害,而是极致的痛苦。
血花溅落在演讲台上,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只是死死盯着镜头,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庄园里那个懵懂无知的我。
他在用最惨烈的方式,践行他迟到的、扭曲的“赎罪”。
现场一片混乱,有人尖叫,有人想冲上去阻止,却被他带来的保镖死死拦住。
直播信号被紧急切断。
但全世界都看到了,陆家继承人,为了他痴傻的妻子,当场凌迟了自己。
庄园里,我坐在铺着昂贵地毯的地上,正安静地给念念的洋娃娃梳头。
巨大的电视屏幕突然黑掉,映出我麻木的脸。
怀里,念念猛地一颤,小小声问。
“妈妈爸爸他”
我梳理娃娃头发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不过是愧疚感作祟的自我感动,是想用钱和命来抵消罪孽的逃避。
可这些,都换不回我被毁掉的人生,换不回念念受过的苦。
他死了,赎罪了。
而我,要带着念念,彻底离开这个充满噩梦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