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止水分别之后,宇智波鼬没有回家,而是独自在街道上游荡。
他顺着南贺川河,围绕着整个宇智波族地,一步步的丈量着这个生他养他的家族,看着夜色下通明的灯火逐渐暗淡。
像是在审视这最后的归处。
正如止水所说的那样。
他是宇智波一族的族人,但更是木叶的忍者。
如果让曾经的他来进行选择的话,恐怕就连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家族的身份,来选择为木叶放弃一切吧?
但是,在看到更多,审视的更多之后,宇智波鼬忽然开始犹疑了。
选择为木叶献出一切的人那么多,可是,木叶真的变好了吗?
还是说,将这种奉献当做了一种理所当然了?
这种矛盾在他内心剧烈的冲突着。
漫漫长夜,在这思考之下却如若白驹过隙。
很快,天就亮了。
又是一夜未眠,宇智波鼬依旧像以往一样进行火影护卫任务,依旧对三代大人如实报告族会内容,依旧安静的看着火影办公室内的各种公务。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却变得截然不同。
待到一天的任务结束,准备下班的时候,宇智波鼬走出办公室大门,转头看向身旁的旗木卡卡西,迟疑片刻:
“卡卡西前辈。”
“请问,今天晚上您有时间吗?”
旗木卡卡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是想到今晚与凯的决斗约定,斜眼看向他:
“要紧事么?”
他的意思很明显。
你只要稍微坚持一下,我这边立刻就把和凯的约定推掉!
“不。”
“不是什么大事。”
只可惜,宇智波鼬的朋友很少。
因此,他敏感与脆弱的社交思维,在自己主动试探过后,触及到拒绝可能性的一瞬间,就会立刻反射性回避。
更何况,也确实没什么大事。
他只是想找个人谈谈心而已。
“你啊”
看着他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旗木卡卡西像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过来人了。
有些坎儿只能自己迈过去。
很显然。
从某种层面来讲,卡卡西与鼬确实是一个类型的人。
于是,在宇智波鼬恭敬的姿态下,他大步走向木叶训练场。
马上就要面临一场恶斗,他也要好好热热身才行。
宇智波鼬继续在火影大楼里逡巡着。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之前与卡卡西前辈曾经来过的第三实验室门口。
透过门口的窗户,他看到了惣右介前辈。
套着一身白大褂的惣右介前辈,与之前在酒会上完全是两副模样,严肃而认真,一边写着手里的报告,一边对身旁两名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细细嘱咐着什么,周围的众人忙忙碌碌,大都没什么空闲。
仅仅是看到这幅模样,宇智波鼬心里就先缩了半分。
‘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
只是,正当他这么想着,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像是感受到了从门外传来的目光,蓝染下意识的回过头,刚好瞥见正踮着脚顺着门口往这边望的少年。
宇智波鼬一怔。
而后,就见惣右介前辈忽然朝着周围的众人说了些什么,实验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
还不等他离开,惣右介前辈就已经大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仍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真巧啊,鼬君。”
“我们这边的工作刚刚结束,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宇智波鼬的嘴唇抿了抿。
惣右介前辈分明是因为看到自己,才把工作暂时放到一边的。
尽管稍微有些愧疚,但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只是,开口时仍带着几分纠结:
“惣右介前辈。”
“其、其实,不是什么要紧事”
“肚子饿了就是最大的要紧事!”
惣右介前辈一本正经的说着,扶了扶厚重的镜框,低头看着他那副呆呆的模样,又忽的露出笑容:“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小店,一起去吧?”
这一次,只是短暂的迟疑,宇智波鼬就立刻重重点头:
“是!”
“手打先生,一碗大份豆乳拉面不要鸡蛋,再来一碗甜味增拉面。”
“好嘞!”
摊位前的手打应着,笑着望向他:“蓝染君今天能提前下班,真是少见,菖蒲昨天还说一直没见到你呢。”
“老爹!!”
旁边的半大少女脸色顿时有些发红,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
不过等到转过脸,又切换成了一副羞赧模样,带着些欢喜的迎道:
“惣右介大哥!”
“老爹特意帮你留了一份嫩豆腐哦,还是不要酱油?”
“多谢了,菖蒲。”
蓝染朝她和煦的笑了笑,带着宇智波鼬在摊位前坐下。
宇智波鼬看看忙碌起来的手打,又看了看那个莫名瞧了自己两眼的少女,心里有些感慨。
像惣右介前辈这样温柔的人,果然不管是和谁,关系都很好呢。
只是在听到‘甜味增拉面’时,他又不自觉的一怔,转头看向蓝染。
“惣右介前辈,你怎么知道?”
蓝染坐到位置上,语气里带着些理所当然:“之前吃烤肉的时候就发现了,你其实不太喜欢太咸的口味吧?”
“只是因为我往你盘子里塞了很多,才不得不全都吃下去,与烤肉相比,反而是甜味的丸子吃了不少。”
“所以那时我就想,要是能再有机会补偿你一次就好了。”
“今天刚刚好。”
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么。
宇智波鼬低下头。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对于他的爱都带着一种来源于身份的使命感。
他们爱的并非是宇智波鼬,而是优秀的长子,天才的继承人。
这种对‘宇智波鼬’的关怀,他曾经只在止水君身上感受过。
“惣右介前辈,我”
“好了好了。”
蓝染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找到我,应该也是有什么事想问吧?是有什么不好对卡卡西说的么?”
听到这个话题,宇智波鼬刚刚抬起的头,又重新垂了下去:
“我,最近和最好的朋友绝交了。”
尽管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温柔而包容,但是有关于宇智波一族,甚至是根部的事情,实在是过于敏感了。
他根本无法对蓝染说出口。
自然,只能以另一种形式吐露心声。
“前几天,因为云隐村袭击的事,我们在关于立场分歧的问题上,出现了一些矛盾。”
“他觉得,只要是云隐村的人,就应该斩草除根,唯有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才能彻底消灭掉所有可能存在的抵抗。”
“他的其他伙伴也是这种看法。”
“但是,我们家和云隐村有一些生意往来,甚至还有一些远方亲戚住在那边,所以觉得如果能不开战的话,还是保持和平为好,不管是木叶还是云隐,都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大抵是在心中憋闷的久了,从来没有其他人可以述说。
这些话才一开口,平日里总是一副沉闷模样的宇智波鼬,突然变得滔滔不绝起来,像是要把村子与家族的矛盾一口气倾诉个干净。
至于惣右介前辈会不会发现这其实是在说宇智波一族的事,他是不太担心的。
惣右介前辈虽是上忍,但毕竟只是一个不接触前线的非核心研究人员,对于木叶高层与宇智波一族的矛盾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开启内战这种事,绝对一无所知。
更何况,这些天报纸上云隐村暗部的袭击也是甚嚣尘上,现在说这些话,无论在哪没有任何违和感。
他们说话时,拉面已经上了。
蓝染安静的坐在一旁,一边听着他的倾诉,一边夹起一块豆腐慢慢的吃着,并不时颔首表示自己在听。
等到全部说完,连碗里的拉面都有些坨了。
宇智波鼬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有些抱歉的望向身旁的惣右介前辈。
“抱歉,惣右介前辈。”
“我说的有些太多了。”
“没关系,我大概能理解。”
蓝染却是神色平静,甚至有些低沉。
他手中挑起几根拉面,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低声叙述着:
“鼬君,你应该没参与过第三次忍界大战吧?”
“我们这一辈的人大多是经历过的。”
“虽然那时候我只是个在后方忙碌的医疗忍者,但是很多时候也要面临类似的问题。”
听到战争两个字,宇智波鼬的注意力立时被他所吸引,连目光都变得认真了几分。
“身在风之国战场,深陷敌境数千公里,即便身为忍者,当数量达到以万计的程度时,也很难完全掩藏。”
“砂隐村布及各处的情报网会将我们的信息送到关隘,砂隐暗部会隐藏在商队里给我们的补给下毒,在风之国有亲眷的忍者会暗自送出消息”
“全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生死一线的危机感下,经常有忍者在追击砂隐分队的时候借机发泄仇恨,甚至杀戮平民。”
“你知道大蛇丸大人是怎么处理的吗?”
宇智波鼬摇摇头。
蓝染笑着,将手里的面条挑断:
“相互监督。”
“分队中有人违纪杀全队,举报者活。”
“小队中有分队全体违纪,杀全小队,举报者活。”
“这两条发布下去,再往上,基本就没有这种集体行为了。”
宇智波鼬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大蛇丸在整肃军纪方面的手段居然这么
只是想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处理杀戮平民的问题,又不由得将‘残忍’两个字咽了下去。
这么做,似乎才是正确的。
蓝染的声音愈发平淡:“人以道德将他人分为好人与坏人,又以立场将人分为友人与敌人,这交叉的关联时常令人混淆自我,无所适从。”
“就像你现在这样。”
“但是很多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越是在无法抉择的时候,越是要坚定内心,不能被周围人的意见所裹挟。”
“认真的,去选择你应该杀死的人。”
“无论对方是友方还是敌方,是好人还是坏人。”
宇智波鼬垂下头,低声的呢喃,重复着他的话:
“认真的选择应该杀死的人。”
那么,我应该杀死谁?
政变的宇智波,叛乱的族人,推动村子与族人对立的志村团藏,以及默许着这一切发生的,三代目火影?
无论是想要普通生活的族人,亦或是平稳生活的木叶村民,都是无辜者。
他们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只是,真的要这么做么?
凭我这种人,真的能做到吗?
在这平淡话语的引导下,宇智波鼬的思维,不知不觉逐渐从一种极端,转为了另一种极端。
蓝染安静的望着这一幕,被遮掩在镜片下的目光,愈发幽深。
连宇智波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在他重复着这句话的那一刻,似乎是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那双黑色的瞳孔,渐渐转为三枚点缀勾玉的一片猩红。
多么美丽的眼睛。
只是,还需要再加一把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