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砺锋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病房，直到冰凉的走廊空气灌入肺叶，才让他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大脑稍微降温。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声声撞击着耳膜，震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砚秋……
她到底怎么了？
落水一次，把性子也泡变了吗？
昨天还对他横眉冷对，
哭喊着
“
封建包办
”、“
没有自由
”、“
死也不嫁
”
的人，今天竟然会用那种……那种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声音跟他说话？
还让他……吹吹？
陆砺锋下意识地抬起刚才碰触过她指尖的手，那细腻微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伴随着那一下轻微的颤抖，像一根无形的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他心尖最敏感的地方，带来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而剧烈的酥麻。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她低头时纤细脆弱的脖颈，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抬起头时，那双水洗过般清亮眼眸里漾开的笑意和那对……浅浅的梨涡。
还有那一声
“
砺锋哥哥
~~”……
陆砺锋猛地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画面和声音驱逐出去。
他是军人，是钢铁铸就的战士，怎么能被这点……这点莫名其妙的状况扰乱心神？
可是……
耳根的热度顽固地不肯褪去，反而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他烦躁地松了松风纪扣，却发现呼吸依旧有些不畅。
这比他在军校第一次进行高强度越野拉练还要喘不过气，比他在边境执行潜伏任务面对敌人巡逻队时心跳还要快。
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砺锋浓眉紧锁，试图用战术思维来分析眼前这诡异的局面。
第一种可能：苦肉计升级版。先用跳河抗拒婚事，未果后改变策略，试图用这种……软化态度的方式，让他主动提出退婚？毕竟，他陆砺锋最怕的就是麻烦和纠缠，尤其是这种……让人心慌意乱的纠缠。
第二种可能：落水后遗症。脑子进水了？或者吓坏了？导致行为失常？赵承泽那小子好像说过，人受到巨大惊吓后，有时会性情大变。
第三种可能……
陆砺锋抿紧了唇，第三种可能他不敢深想。
那眼神里的真诚和那一点点……依赖和委屈，不像假的。
还有那笑容，干净得不像别有目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昨天还视他如洪水猛兽。
难道……是苏叔叔和温阿姨跟她说了什么？让了她的思想工作？
也不像。
他们刚才离开时的惊讶不似作伪。
陆砺锋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各种推测互相打架，却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他习惯了一切都有条令、有规则、有明确目标的生活，面对这种完全超出预料和掌控的情况，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尤其是……这种无力感里，还掺杂着一丝他拼命想忽略、却无法彻底压下的……悸动。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那样的苏砚秋，和他之前认知里那个固执、甚至有些偏激的姑娘截然不通。
有点……惹人怜爱。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陆砺锋狠狠掐灭。
他是军人，不能有这种轻浮的想法！更何况，对方的态度转变原因未明，他必须保持警惕。
对，保持警惕。
陆砺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重新绷紧了面部线条，试图恢复平日里的冷硬严肃。
可是，脑海里那双含笑的、带着梨涡的眼睛总是晃来晃去，还有那声软软的
“
砺锋哥哥
”……
他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决定不再原地空想。他转身，大步朝着食堂方向走去，脚步却不像平时那样沉稳有力，反而有些匆忙。
得去找苏叔叔和温阿姨。
一方面，是礼貌，不能真让他们打饭自已却跑了。
另一方面……或许能从他们那里探听到一点苏砚秋转变的原因？
他需要情报。
没有情报，就无法让出正确判断，更无法制定应对策略。
陆砺锋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旧机械表。
保家卫国他在行，可这……应付一个突然变得古灵精怪、还会对他软软撒娇的未婚妻，比攻克一个敌人碉堡难多了。
这简直是他军旅生涯中，遭遇的最突如其来、最措手不及的一场“
遭遇战
”。
而他现在，连敌情都没摸清，就已经隐隐有……溃不成军的迹象。
这感觉，糟糕透了。
又或者……隐隐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陆砺锋被自已这最后一个念头惊得脚步一顿，随即像是要甩掉什么可怕的想法一样，更快地朝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