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自是固执地不愿再唤“姐姐”。
而听闻扶巽之言，敖丙也一惊，拿不准到底该不该称她一声“姐姐”。
但看她面容又确实与他们差不多年纪，再思及她说自已才涅槃重生不多久……
他心思细腻，权衡片刻，终究还是带着几分试探和应有的礼数，恭敬开口：“有些事情不明白，还望姐姐指点一二。”
“说吧。”扶巽轻轻颔首。
“姐姐将我和哪吒摄入那凤眸镜中试探一番却是为何？”
扶巽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几案上的竹简，头也未抬，平静地回答：“好玩罢了。”
“姐姐如何知道我二人的身世背景？”
“四处打听的。”
“为何打听？”
扶巽的手稍稍顿了一下，回答道：“感兴趣。”
敖丙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将“为何感兴趣”几个字问出口。
哪吒却终于找到机会插嘴，眼尾轻轻一挑：“感兴趣？”
“对啊，不可以吗？难道只允许陈塘关的少女对你感兴趣？”
扶巽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他涨红了脸，窘迫地不再开口。
敖丙带着笑意瞅了哪吒一眼，接口道：“那，姐姐将结界设在此处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风景好啊。”扶巽依然回答得很爽快。
“……”敖丙想到那漆黑一片的潭底，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交谈下去了。
哪吒却突然笑了，笑容灿烂张扬得让扶巽觉得有些晃眼：“这潭底比我家锅底还黑，有什么风景？”
他身l微微前倾，不知不觉靠近她：“你怕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要不我俩带你出去兜兜风，看看这世间真正的风景？”
“对不住了，还没待多久。你出世前不久我才来的，灵珠子。”扶巽再次伸出手指轻点他眉心印记，似乎很乐意看到他脸上吃瘪的表情。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而且，我见过的风景可比你玩过的火还多。”
话音落下，不知为何，三个人都沉默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中，扶巽看着哪吒再次慢慢泛红的脸，眼底漾起一丝自已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她的性子飘忽不定，大多数时侯清冷淡漠，却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少年时总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在正式与哪吒见面之前，她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那时在她心里，他从傻乎乎的淘气小孩到血气方刚的桀骜少年，似乎都与她没有太大关系。
她关注的始终不过只是一个身份：灵珠子转世。
但当真的与他面对面，却好像忽然之间发现这个少年原来如此鲜活。
他是灵珠子，也是哪吒。
只是她不知道，垂着眼的哪吒此时觉得很委屈。
以往，除了师父太乙真人，他几乎谁也不放在眼里，却偏偏在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凶悍的凤凰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难道真如敖丙所言是以貌取人？
他不相信。
他是天生仙骨的灵珠子转世，定力强大，世间种种诱惑很难对他起作用，包括皮相。
在遇见扶巽之前，任何人的外在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比如敖丙，他当然看得出他俊朗贵气，却不会单单因此就觉得他和龙宫门口獠牙横生的夜叉有什么区别。
又比如陈塘关街上卖猪肉的大娘和偶尔到乾元山拜访的九天仙女，他自然能分辨出美丑，但在心里却一视通仁。
所以他想——这一定不是自已的问题！没准敖丙也跟他一样，只是演技比他好……
然而，当他抬眸对上扶巽含着笑意的双眼，刚刚坚定的信念却又一次土崩瓦解。
好在敖丙及时出言拯救了他。
龙族三太子自袖中掏出两半破镜，双手伸直置于扶巽眼前，恭敬地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敢问姐姐可曾见过这面镜子？”
扶巽仔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
“这是龙瞳镜，和我这凤眸镜原本是一对法宝，可惜你这面破了。”
“姐姐此前见过这镜子？”
“自然，这是敖光赠给云姬的……”
“姐姐也认识我母后？”敖丙急切追问，“能告诉我此处到底有何特别吗？你把结界设在这里，我想一定有原因。恳请姐姐不要再说笑，这关系到我母后的下落。”
“云姬……你母后，她如何了？”扶巽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几年前突然失踪，最后出现的地方只留下半面铜镜。而这另一半，是哪吒在你的结界外面发现的。”
一旁哪吒附和地点点头：“原本我们是为了追查敖丙母后的下落而来，没想到误闯进这里。”
扶巽目光从他面上飘然掠过，垂眸思忖片刻，又抬头看向敖丙：
“最初，我本是为灵珠子转世而来，但后来发现这里与你东海的海眼也颇有关联。”
闻听此言，哪吒下意识屏住呼吸——为灵珠子而来？
他目光紧紧锁住扶巽，却没想她话锋一转：
“至于二者具l有何关系，敖丙，建议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父王。”
“因为，如果你还不清楚东海海眼的情况，那便证明敖光一直在刻意隐瞒。我一个外人，委实不好多嘴。”
敖丙沉默了。
而哪吒好像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只是定定看着扶巽。
他所有心思，都停留在了那句话上：“我本是为灵珠子转世而来。”
所以，究竟是为灵珠子而来，还是为他而来？
二者好似也没有太大区别，但他却莫名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