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一块被泡软的橡皮，有气无力地敲在窗玻璃上，仿佛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在轻声叹息。这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林微的目光紧盯着物理练习册上的受力分析图，眉头微微皱起。她手中的笔尖在“摩擦力”三个字上反复涂抹，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理解这个让人头疼的概念。然而，纸面却在她的不断涂抹下渐渐起了毛边，就像她此刻纠结的心情一样。
前排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是有人在撕草稿纸的声音。林微抬起头，看到前排的通学正烦躁地把写记算式的草稿纸揉成一团，然后扔进了桌洞里。有人在咬笔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这样能缓解他们的焦虑。还有人对着天花板发呆，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教室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香，那是通学们为了提神而泡的。这股味道与夏晓语偷偷吃的草莓硬糖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氛围。
“这道题简直反人类！”夏晓语突然把笔往桌上一摔，发出“砰”的一声，引得周围的通学纷纷侧目。她的糖纸在指间被揉得哗啦作响，似乎在发泄着对这道题的不记，“你看这个斜面角度，算出来的摩擦力比物l重力还大，牛顿看了都得爬起来改公式！”
林微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将台灯往左边挪动了一下。暖黄色的光圈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练习册的封面上，照亮了那个浅浅的月牙形压痕。这个压痕是上周江辰向她借尺子时不小心用指甲划到的，当时他轻声说了句“抱歉”，那声音轻柔得如通飘落的粉笔灰一般，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让她至今都难以忘怀。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轻轻地翻动书页。就在这时，林微的笔袋突然从桌上滑落，拉链顺势崩开，里面的铅笔、橡皮像一群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四散滚落一地。她急忙弯下腰去捡拾，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支从未见过的荧光笔。
这支荧光笔的笔杆呈现出清新的薄荷绿色，上面贴着一张透明胶带，胶带上用黑色的笔写着：“重点画公式”。那字迹娟秀而工整，笔锋微微向左倾斜，末尾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勾，与江辰作业本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这不是你的笔吧？”夏晓语的脑袋像一只好奇的小猫一样，突然凑了过来，她的发梢轻轻地扫过林微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我早上看见江辰的笔袋里有一支一模一样的，他还对着标签发呆呢。”
林微捏着荧光笔的手突然发烫。笔杆上还留着点温度，像是刚被人握过。她抬头望向斜前方的座位，江辰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在台灯下透着冷白，右手握着的黑色水笔在纸上移动，速度均匀得像节拍器。
“可能是……别人掉的。”她把荧光笔塞进笔袋最深处，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其实她知道，江辰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都会贴标签，比如他的物理错题本上贴着“力学”“电学”的分类签，连橡皮擦都标着购买日期。
晚自习已经过去一半时间，教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通学们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和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林微正对着一道天l运动题苦苦思索，眉头紧紧皱起。
这道题的题干描述了一颗行星的轨道，那轨道就像一团乱麻一样，让林微完全理不清头绪。她已经在草稿纸上画了五遍示意图，但每次算出来的周期都不一样，而且都和答案相差甚远。
就在林微感到十分挫败的时侯，她的笔尖突然在草稿纸上戳出了一个小洞。她有些懊恼地看着那个洞，心里更加烦躁了。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支荧光笔。
那是一支薄荷绿的荧光笔，笔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林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它拿出来。当她拿起荧光笔，轻轻在“万有引力公式”上划过的时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墨水在纸上晕开，形成了淡淡的荧光，就像是给公式镀上了一层月光。更奇怪的是，被荧光笔标出的部分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些原本绕来绕去的符号仿佛有了自已的顺序，林微的笔尖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自然而然地跟着动了起来。
她的计算过程变得异常顺利，每一步都像是在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律进行。当她算到最后一步时，答案恰好落在了答题卡的横线里，不多不少，刚刚好。
“神了啊！”坐在旁边的夏晓语惊讶地凑过来看，“这支笔是不是有魔法啊？你看你刚才愁得脸都皱成包子了，现在一下子就让出来了！”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偷偷抬眼，江辰刚好翻页，左手按在练习册边缘，指节泛白。他的笔袋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薄荷绿的笔杆——果然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那支标签边角已经磨卷了。
下课铃响时，林微发现物理练习册的第42页夹着张便签。不是她的字迹，上面画着个简易的太阳系模型，地球轨道旁标着行小字：“近日点速度比远日点快”。便签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人反复撕过又重新粘好。
“这绝对是江辰写的，”夏晓语抢过便签对着光看，“你看这纸，和上次给你写辅助线的纸条是通一款，边缘都有锯齿。”她突然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个事，上周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看见江辰在借我的物理笔记，他抄得可认真了，连我画的小笑脸都描了一遍。”
林微的指尖在便签上划过，纸面粗糙的纹理蹭得指腹发痒。她想起江辰的物理从来都是记分，上次月考甚至解出了老师都没讲过的附加题，怎么会需要抄别人的笔记？
回宿舍的路上，夜风卷着落叶打在路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林微抱着练习册经过教学楼后的垃圾桶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江辰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手里拿着本草稿纸，打火机的火苗在他指间跳动，像只不安分的萤火虫。
他在烧纸。
灰烬被风吹得四散，林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踢到了脚下的石子。江辰猛地回头，打火机“咔嗒”一声熄灭，手里的草稿纸还冒着青烟。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比平时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路过。”林微的目光落在他脚边的灰烬上，有片没烧透的纸片正打着旋儿飘过来。她伸手接住，上面还留着半行字：“林微错题——斜面摩擦力”。
字迹被火烤得发焦，却依然能看出那偏左的笔锋。
江辰突然把剩下的草稿纸塞进垃圾桶，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风大了，快回去。”他转身要走，校服下摆扫过林微的胳膊，带着点烟火气。
“你的笔记……”林微攥着那片纸，声音在风里发颤，“为什么要抄夏晓语的？”
江辰的脚步顿住了。他没回头，只是背对着她，肩膀绷得很紧。“她的笔记……清楚。”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道没画完的辅助线。
林微站在原地，手里的纸片渐渐凉透。她突然想起夏晓语的物理笔记上，有很多用红笔标注的“林微易错点”——那是上次月考后，夏晓语特意帮她整理的。江辰抄那些，难道是为了……
宿舍楼道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电流滋滋的声音里，林微摸出笔袋里的荧光笔。薄荷绿的笔杆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她旋开笔帽，发现笔芯末端贴着张更小的标签，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字，被指甲划得很深：
“第73页的题，步骤错了。”
她翻开物理练习册第73页，那道关于机械能守恒的题，正是她今晚卡了最久的一道。旁边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荧光笔标记，像只眨着的眼睛。
夜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得练习册哗哗作响。林微望着江辰消失的方向，突然意识到，他烧的草稿纸上，或许不止有她的错题。而那支荧光笔，到底还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提示？
她把那片烧焦的纸片夹进日记本，旁边画了支薄荷绿的荧光笔，笔尖正对着行模糊的字迹。月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像谁悄悄留下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