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校霸他只对我乖 > 第一章

1
泥泞中的绝望
七月的南城,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灼人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徐婉抱着一摞刚领回来的复习资料,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拐过教学楼安静的转角。
然后,她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林荫道尽头,垃圾桶旁,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周烬。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同色运动长裤,身姿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此刻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狼狈。他半跪在雨后未干的积水洼里,昂贵的限量版球鞋毫不在意地浸在浑浊的泥水中。那双曾在篮球场上精准投篮、掀起无数欢呼,也曾将挑衅者轻易摁在墙上令人胆寒的手,此刻正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扒开垃圾桶周围散落的污秽废纸,急切地翻找着什么。
额前黑色的碎发被汗水和未干的雨水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英挺的眉骨上,水珠顺着清晰凌厉的下颌线滚落。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周身笼罩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绝望。
徐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毕业狂欢夜残留的彩带碎片孤零零挂在枝头,被热风吹得晃动。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散场后的空寂和燥热,混合着垃圾桶被烈日蒸腾出的酸腐气味。
可他像是完全闻不到。
徐婉从未见过这样的周烬。
在她的记忆里,周烬永远是人群的中心,是耀眼又桀骜的存在。他是公认的校霸,打起架来狠戾不要命,眼神一扫就能让喧闹的楼道瞬间死寂;可他偏偏又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智商高得令人发指。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融合,成了无数女生私下里又怕又慕的对象。
而对她,周烬似乎总比别人多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容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高一刚入学,她因为迷路差点错过开学典礼,是他臭着一张脸,却沉默地把她领到礼堂门口;是她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堵在放学路上调侃,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三两下把那些人揍跑,然后不耐烦地扯过她的书包带:麻烦精,跟着。
声音硬邦邦的,却一路把她送到了家楼下。
然后,就是那持续了整整三年的早餐。
她家境优渥,母亲格外注重养生,每天的早餐都精致得过分,餐盒一层层打开,堪比小型宴席。不知从哪天起,母亲开始准备双份。
给小烬带去,那孩子家里……唉,估计没人好好给他做早饭。母亲总是这样叹气,语气里带着怜惜。
于是,每天清晨,她都会在教室门口,或者车棚边,或者他常去的篮球场角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递上温热的餐盒,小声说:周烬,给你的。
他通常没什么表情,有时是刚打完球的满头大汗,带着蓬勃的热气;有时是带着一夜未眠的慵懒戾气,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偶尔眼角还挂着前一天打架留下的新鲜淤青。他总是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抬手接过,从不多话,偶尔极轻地嗯一声,便算是回应。
全校的人都看着,窃窃私语。羡慕的,嫉妒的,难以置信的。所有人都知道,凶名在外的校霸周烬,只会对徐婉露出那么一点点近乎乖顺的侧影。甚至有胆大的女生红着脸拜托她转交情书,他只是冷冷扫一眼,吓得女生几乎哭出来,情书最终也不知所踪。
她一度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或许是特别的。
直到那次月考,她提前交卷,想回教室拿忘带的复习资料。路过教学楼后那个偏僻的垃圾房时,却一眼看见了那个眼熟的浅蓝色保温袋——她每天用来装早餐的那个——正安静地躺在最显眼的垃圾堆上,袋口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沾染了刺眼的污渍。
她愣在原地,心脏像是被浸入冰水,骤然缩紧,冷得发颤。
原来他从来不要。
他只是接过去,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丢掉。
那一刻,少女所有隐秘的、连自己都未曾细细琢磨的期待和隐秘欣喜,碎得无声无息。她甚至说不清自己对周烬是什么感觉,是依赖是习惯还是有一点点,因为他偶尔的另眼相待而生出的、不敢深究的不同
全都成了讽刺的笑话。
三年。整整三年。她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2
破碎的信笺
毕业聚会上,灯光迷离,音响震耳欲聋。有人借着酒劲起哄,问周烬高中三年最遗憾的事是什么。他靠在角落的沙发上,光影明灭,看不清表情。包厢里吵得厉害,徐婉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沉重又慌乱。然后,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穿过喧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丢了样东西。
有人笑问:烬哥还能丢东西重要吗
他没回答,仰头灌下一杯酒,喉结剧烈地滚动,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冷硬又落寞。
那一刻,徐婉心里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难堪,突然决了堤。她借着那点微薄的酒意,冲回即将锁门的教室,从书包最里层掏出那个她藏了整整一个星期、却始终没有勇气送出去的浅蓝色信封——里面是她反复涂改了好多遍,最终却只写下寥寥数语、更像是一封笨拙告别信的字条。
她跑到那个垃圾桶边,当着几个尚且留在学校闲聊、闻声看过来的同学的面,咬着牙,眼睛通红,一下一下,将那封信撕得粉碎。纸屑如同破碎的蝶,纷纷扬扬地落进肮脏的垃圾桶和周围的水洼里。
她红着眼睛,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哽咽低喊,更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不要了!谁稀罕!
她转身跑开,没有看见身后拐角处,周烬骤然苍白如纸的脸和瞬间僵住的身影。
……
热风吹过,带来一阵沉闷的燥热。
现在,他就在这里,在她面前,像个迷失方向的困兽,不顾一切地翻找着那些已经被雨水和污秽浸透的纸片。
他的手指被不知名的尖锐物划破了,渗出的血珠混着泥水,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可他毫无所觉,只是近乎偏执地寻找着,小心翼翼地将每一片可能带有字迹的湿濡纸片捡起,试图在那片狼藉中拼凑出原来的形状。
徐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她看着他颤抖的指尖,看着他紧绷的、仿佛一碰即碎的脊背,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周围的空气热得发烫,她却觉得浑身冰冷,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终于,他似乎是找到了最大的一片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她熟悉的、自己笔迹写下的周烬两个字。他的动作顿住了,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稀疏的香樟树影,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几乎僵成雕塑的她。
那双总是漆黑锐利、盛满了桀骜不驯的眸子,此刻一片骇人的猩红,里面翻涌着痛苦、绝望、和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举起手里那点可怜的、污浊不堪的纸片,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颤音,砸在闷热的空气里,也砸在她的心上:
徐婉……
你就这么讨厌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喧嚣的知了声、远处马路隐约的车流声,全都褪去,世界只剩下他猩红的眼睛和那句破碎的质问。
徐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讨厌他吗不,从来不是。是委屈,是难堪,是自以为被戏弄后的愤怒,是那份连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复杂又朦胧的情感骤然崩塌后的无措。
可她看着他眼睛里的痛楚,看着他跪在泥水里的样子,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化成一片酸涩的茫然和尖锐的心疼。
周烬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压抑地耸动了一下,再抬起脸时,嘴角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弧度。
他不再看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些破碎的、肮脏的纸片,一片片收拢进掌心,紧紧握住,仿佛握着什么绝世珍宝,哪怕那碎片边缘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
然后,他撑着膝盖,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泥水从他的裤脚滴落。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过身,一步步地离开,背影浸满了某种被彻底打碎后的孤寂和苍凉。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道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很快,远处传来他那辆黑色摩托车暴躁的引擎轰鸣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撕裂了午后的宁静,最终消失在街角。
徐婉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怀里的复习资料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臂发麻。风吹过,扬起地上的尘埃和细碎的纸屑。
她慢慢地蹲下身,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只是以为他讨厌她,只是不想再像个傻瓜一样。
可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那双盛满绝望和痛苦的眼睛,不断地在她眼前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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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午后,空荡的校园角落,只剩下少女压抑的、低低的呜咽声。
她不知道,在她蹲下身哭泣的时候,本该早已离开的周烬,其实就站在百米外的拐角墙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仰着头,紧闭着眼,手中的摩托车钥匙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里,渗出的鲜血和那些脏污的纸片黏连在一起。
他听到了她细碎的哭声。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割锯。
他几乎要冲回去,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他从来不是讨厌她。
可最终,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口腔里蔓延开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迫自己迈开脚步,彻底离开。
而徐婉也不知道,在她撕碎那封信之前,那封她踌躇了许久才写下的、只有周烬,祝你前程似锦几个字的告别信,曾经被那个少年如何珍而重之地、心跳如鼓地偷偷从她课桌里取出,又如何在看到那行疏离的字迹时,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却依旧将它抚平褶皱,小心翼翼夹进了自己最常看的那本竞赛题集里。
她更不知道,她每天送出的早餐,他从未真正丢弃。每一次,他都是走到她看不见的转角,然后沉默地、快速地吃完。那个被她撞见丢掉的保温袋,只是因为那天她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背,他瞬间乱了心跳,失手打翻在地,沾染了无法入口的污渍。他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却偏偏,被她看见。
所有的阴差阳错,所有少年人笨拙的掩饰和骄傲下的真心,都在这个盛夏的午后,凝固成一场盛大而无声的错过。
徐婉蹲在那里,哭了很久。
直到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建筑群背后,天空染上暮色,她才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
她看着周烬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风吹起地上残留的细碎纸屑,打着旋儿。
青春的故事,似乎就在这一刻,仓促地、满是遗憾地,落下了帷幕。
她失去他了。
在她甚至还没有真正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会为她打架、会乖乖接过她早餐的少年。
这个认知,比任何考试失利、比任何朋友的误解,都要让她疼痛千百倍。
她慢慢地站起身,腿有些麻,踉跄了一下。
最终,她抱着那摞沉重的复习资料,一步一步,低着头,慢慢地走向了与周烬相反的方向。
香樟树的影子,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孤单。
就像那个少年一样。
3
哨子的秘密
校霸他只对我乖
(续)
徐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鼻尖萦绕着洗衣液干净的清香,却驱不散脑海里那双猩红绝望的眼睛。窗外,夕阳彻底沉没,暮色四合,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我就这么讨厌我
他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放,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心口。
讨厌吗
不。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见他跪在泥水里,不顾一切地寻找那些碎片,她或许会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被践踏的自尊心才是最重要的。可现在,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或许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那个桀骜的、从不低头的周烬,为什么会为了一封被她撕碎的信,露出那样破碎的神情
一个模糊的、让她心跳失序的念头悄然浮起,却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怎么可能
第二天回到学校拿毕业证书,校园里弥漫着一种喧嚣又伤感的离别气氛。同学们互相在校服上签名,拍照留念,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暑假计划和未来的大学。
徐婉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来。
那个无论刮风下雨、打架受伤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的身影,今天缺席了。
班长发毕业证时,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徐婉,这是周烬的,他好像不来学校了。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吗能帮忙带给他吗
徐婉的手指捏着那个信封,边缘有些锐利,硌得她指尖发白。经常一起吗只是她单方面的送早餐而已。她甚至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他住哪儿。她低声说,有些难堪。
班长愣了一下,挠挠头:啊我看他三年就跟你还有点话说……还以为你们很熟呢。旁边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
徐婉低下头,脸颊微微发烫。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周烬对她是不一样的。所以当发现他丢掉早餐时,她的难堪和愤怒才会那么强烈。
她最终还是没有接过周烬的毕业证书。
抱着自己的证书走出校门时,阳光刺眼,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个贯穿了她整个高中时代的身影,或许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暑假在一种莫名的沉寂中开始。
没有每天需要早起准备的早餐,没有需要刻意去寻找的身影,日子突然变得有些寡淡。偶尔和闺蜜林薇出去逛街,林薇会小心翼翼地提起周烬。
欸,婉婉,你说周烬到底去哪了班里都没人知道他的消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人说他出国了,还有人说他去外地打工了……他家里情况好像挺复杂的。
徐婉只是沉默地听着,心脏微微缩紧。她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除了知道他成绩好、打架狠、总是独来独往之外,几乎一无所知。他家的情况她从未问过,他也从未提过。
有一次,她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那天他跪着翻找垃圾桶的地方。
雨水和污渍早已干涸,地面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她站在那里,夏日的热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仿佛那场剧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她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地面。
忽然,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她拨开尘土,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很旧的银色哨子,用黑色的绳子穿着,哨身有些磨损,却擦得很干净。她认得这枚哨子。
高一下学期,体育课测800米,她体力不支摔倒在跑道上,膝盖磕破了,血淋淋的。体育老师去拿药箱了,周围的同学有些慌乱。是周烬,第一个冲了过来,他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她就往医务室跑。他的动作很快,怀抱却异常稳。她疼得眼泪汪汪,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和他身上特有的、阳光混合着汗水的少年气息。
到了医务室,校医给她清理伤口,疼得她直抽气。周烬就一直站在旁边,脸色绷得很难看,校医让他出去等,他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直到她包扎好,他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后来,她听林薇说,那天课后,周烬去找了体育老师,冷着脸说跑道那边有块地砖松了。第二天,那块砖就被修好了。
而这枚哨子,就是那天从他脖子上掉下来的,她当时没注意,后来想去还给他,却总是鼓不起勇气,再后来,就渐渐忘了。
原来掉在了这里。
徐婉紧紧握住那枚微凉的哨子,边缘的金属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他回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那封信,也是为了找回这个吗
这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她握着哨子,慢慢走回家,心里的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欠他一个解释,或者说,她想要一个解释。
她翻出了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社交软件,找到了周烬的头像。他的头像是一片漆黑,签名档也是空的。她犹豫了很久,打字又删除,最终只发过去一句干巴巴的:周烬,你的毕业证书还在学校。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应。
几天后的傍晚,徐婉帮妈妈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东西。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
在拐向她家楼道的那条僻静小路上,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靠在一辆黑色的摩托车旁,身姿挺拔,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熟悉得让徐婉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周烬。
他好像瘦了些,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微凉的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挺的眉骨。他就那样安静地靠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徐婉的脚步顿住了,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似乎听到了声音,抬起头,目光向她看来。
隔着一片昏黄的光晕,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他的眼神很深,像蒙着一层薄雾,没有了那天雨地里的猩红和疯狂,却依旧带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情绪。淡淡的烟雾从他唇间溢出,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
徐婉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掐灭了烟,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然后,他直起身,向她走了过来。
脚步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距离不远不近,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清爽的皂角气息,随风飘过来。
毕业证。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却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仿佛那天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
徐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来拿毕业证的。在…在家里。她有些结巴地说,你等一下,我上去拿。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打量了她一眼,又似乎没有。
徐婉转身快步走向楼道,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让她有些紧张同手同脚。她飞快地跑上楼,拿出那个装着毕业证的信封,又迟疑了一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那枚被她擦干净的银色哨子。
下楼时,他还站在原地,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目光投向了远处沉沉的夜色。
给你。徐婉把信封递给他。
他接过,看也没看,拿在手里。
徐婉深吸一口气,摊开掌心,露出那枚哨子:这个……也是你的吧那天,好像掉在那里了。
周烬的目光垂下,落在她白皙掌心的那枚旧哨子上。他的眼神骤然凝固,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沉默了几秒,他才伸出手,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凉的、粗糙的触感。
徐婉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蜷了一下手指。
他拿走了哨子,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有些发白。他什么也没说,没有道谢,也没有解释这哨子为什么重要。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晚风吹过,带着夏夜的凉意。
那天……徐婉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声音有些发紧,对不起,我不该撕掉……还有,早餐的事,我……
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到底该先解释哪一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周烬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他忽然打断了她,声音低沉:那些早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我没有讨厌。
徐婉蓦地睁大了眼睛,心脏悬到了半空。
只是,他移开目光,侧脸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冷硬,以后不用再送了。
他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徐婉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却又迅速沉底,留下更深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没有讨厌。
可他也不要她再送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她看不懂。
周烬没有再给她提问的机会,他将毕业证随意地夹在手臂下,转身走向他的摩托车。
发动机轰鸣声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他戴好头盔,跨上车,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她读不懂的深沉,似乎还有一丝……挣扎
走了。他低沉的声音淹没在引擎的轰鸣里。
黑色的摩托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
徐婉独自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鼻尖还萦绕着那淡淡的烟草味和皂角香。
他没有讨厌她的早餐。
可他也不要她再送了。
他来找她,只是为了拿回毕业证和哨子。
他好像解释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解释。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结束。
徐婉站在原地,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摩托车引擎最后的咆哮,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和皂角混合烟草的气息却已渐渐消散在夏夜的风里。
他没有讨厌。
可她再也送不出了。
这两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拉锯,搅得心绪纷乱如麻。她失魂落魄地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摊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窗外月色皎洁,她却毫无睡意。那枚旧哨子的模样,他紧攥着它时用力的指节,他最后那个复杂难辨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社交软件。他的头像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漆黑。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句看似平静的话:
【毕业证……没什么问题吧】
发送成功。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始终暗着。期待一点点冷却,变成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自嘲。他大概根本不想再理会她了吧。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关机睡觉时,手机屏幕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漆黑头像。
只有一个字。
【嗯。】
徐婉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那个简单的字眼。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问他为什么丢掉早餐问他那天为什么那么难过问他哨子的事……太多问题堵在胸口,却怕任何一个问题都会打破这脆弱的、重新建立的连接。
最终,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又输入一行字:
【那就好。晚安。】
这一次,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她握着手机迷迷糊糊睡去,屏幕再也没有亮起。
4
北方的重逢
之后的日子,仿佛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
徐婉的志愿表上,第一志愿填的是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那是她早已和父母商量好的目标。而周烬会去哪里,她一无所知。他们像是两条短暂相交的线,正在不可避免地奔向不同的方向。
偶尔,她会在深夜鼓起勇气,给他发去一两条无关紧要的消息。有时是询问某道忘了答案的考题,有时是分享一首偶然听到的老歌。他的回复总是极其简短,甚至隔很久才回,但终究不再是石沉大海。
这种微弱而断续的联系,成了徐婉那个暑假里隐秘的期待和酸涩的慰藉。
填报志愿截止前的那天,徐婉去了学校交表。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她迎面碰见了周烬的班主任,一位慈祥的中年女老师。
徐婉啊,老师笑着叫住她,志愿填好了是去北理工吗
徐婉点点头:嗯,填好了。
老师似乎松了口气,又略带感慨:真好。你和周烬都去了北京,以后老同学还能有个照应。
徐婉猛地愣住,心跳骤然加速:……周烬他也去北京
是啊,老师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没跟你说吗他分数那么高,好几所顶尖学校抢着要,不过他最后选了北航,虽然离你们北理工有点距离,但都在北京嘛……
老师后面的话,徐婉几乎没听清。
北航。北京。
他也去北京。
这个消息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和不确定。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和希望的暖流,悄悄蔓延开来。
他没有消失。他们要去同一座城市。
那天晚上,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漆黑头像,内心挣扎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没有问他。她害怕得到冷淡的回应,害怕这只是一场空欢喜,更害怕戳破自己心底那份悄然复苏的、不敢言明的期待。
5
寒夜里的温暖
去北京报到的日子很快到了。
北方的秋天来得早,校园里梧桐树叶已经开始泛黄。新的环境,新的同学,忙碌的课程和社团活动,一切充满了新鲜感,却也伴随着陌生的疏离。
徐婉偶尔还是会给周烬发信息,大多是北京秋天好干、食堂的豆汁儿有点喝不惯之类琐碎的分享。他依然回得少而慢,但似乎不再那么隔阂。有一次,她抱怨高数课太难,他甚至在隔天后,回复了她一张写满详细解题步骤的草稿纸照片,字迹依旧凌厉张扬。
看着那张照片,徐婉抱着手机,在宿舍床上偷偷笑了很久。
深秋的一天,北京猝不及防地降下了第一场寒潮。徐婉不小心染了风寒,头重脚轻地挨完了下午的课,晚上就开始发起低烧。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室友们都有活动。她裹着被子,只觉得浑身发冷,喉咙干痛,脑袋昏沉得厉害。窗外风声呼啸,更衬得屋内冷清孤单。委屈和难受一阵阵涌上来,她昏昏沉沉地摸过手机,意识模糊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低沉熟悉的喂时,她才骤然惊醒自己拨给了谁。
……周烬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病弱的沙哑。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随即他的声音绷紧了些:你怎么了
没……没事,她下意识地想掩饰,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好像……有点感冒。
你在宿舍他的语速快了些。
嗯……
等着。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徐举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有些反应不过来。等着等什么他在北航,离这里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而且外面那么冷……
她以为他顶多只是让她多喝热水。
不到一个小时,宿舍楼下的宿管阿姨就用内线电话呼叫她:徐婉,楼下有人找!是个挺帅的小伙子!
徐婉的心猛地一跳,胡乱套了件厚外套,脚步虚浮地跑下楼。
宿舍楼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周烬站在那里,身上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身形挺拔,额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袋子。
看到她下来,他快步走上前,眉头拧着,目光在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仔细扫过。
烧了他伸出手,干燥温热的掌心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她的额头。
徐婉整个人僵住了。他指尖和掌心的温度比她滚烫的额头要低一些,那触感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让她瞬间忘了呼吸,也忘了躲闪。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有点烫。药吃了吗
……还没。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保温桶,塞进她手里:姜丝可乐,热的。然后又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各种感冒药、退烧药、喉糖,不知道哪种有用,都买了点。
徐婉抱着沉甸甸的保温桶和药袋,愣愣地看着他。他看起来跑得很急,呼吸间带着白气,鼻尖有点红。
你……你怎么来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小小的,带着不敢置信。
周烬瞥开目光,语气似乎有点硬邦邦,却掩不住那一丝别扭的关切:顺路。
顺路从北航到北理工,近两个小时,在这个寒冷的夜里
徐婉没有戳破他。心里某个角落酸酸软软,像是被温热的姜丝可乐熨贴过。
谢谢……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保温桶壁。
上去吧,外面冷。他看着她,把药吃了,喝完睡觉。
嗯。她点点头,却有点挪不动脚步。
两人一时无话,站在宿舍楼门口昏黄的光线下,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那我上去了徐婉小声说。
嗯。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住,回过头。
周烬还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周烬,她鼓起勇气,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颤,周末……我们学校有个音乐会,你有空吗
问完这句话,她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周烬明显愣了一下,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澜。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闪烁又期待的眼睛,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徐婉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冲动时,他低沉的声音融在夜风里,清晰地传来:
嗯。
只有一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荡漾开无数涟漪。
她低下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心里那点因病而生的难受仿佛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那……周末见。
周末见。
她抱着保温桶和药,脚步轻快地跑进楼里。跑到楼梯转角,她忍不住停下,偷偷从窗户望出去。
他还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她宿舍楼的方向,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晰冷硬的侧脸轮廓,但那眼神,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霭和疏离。
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入寒冷的夜风中,身影渐渐远去。
徐婉抱着怀里还带着他体温的保温桶,心口的位置,被一种温暖而饱满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窗外的风依旧很大,呜咽着吹过北方的秋夜。
但这个夜晚,因为她和他之间那短短几句对话,因为他跨越半个城市送来的温热,因为她鼓足勇气发出的邀请和他那声低沉的嗯,而变得截然不同。
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误会、沉默和距离,似乎在那一刻,终于被风吹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温暖的、名为希望的光,悄悄地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