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象牙塔噩梦
林薇从未想过,她的人生会在那个看似平常的周末彻底颠覆。
作为清北大学社会学系大三学生,她正为农村妇女权益保护的课题研究忙碌。同寝室的李雨晴兴奋地跑进来：薇薇,我老乡说西山县有个民俗文化节,正好符合你的调研主题,一起去看看吧
林薇犹豫了一下,她的论文确实需要更多实地素材。西山县虽偏远,但听说保留了许多独特的女性民俗文化。
安全吗林薇整理着桌上的资料问道。
放心吧,我老乡是那儿的人,他说文化节期间很热闹,住宿也方便。李雨晴拍着胸脯保证,两天就回来,不耽误周一的课。
就这样,两个女孩踏上了前往西山县的列车。火车缓缓驶出北京站,林薇望着窗外逐渐稀疏的高楼,心里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怎么了李雨晴递过来一瓶水。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林薇勉强笑了笑。
经过八小时的颠簸,她们终于抵达西山县城。李雨晴的老乡——一个自称张大哥的中年男人早已在车站等候。他皮肤黝黑,笑容憨厚,让人不自觉放下戒备。
文化节比想象中还要热闹,林薇很快被那些独特的民俗吸引,专注地记录和拍照。她注意到现场有许多中年妇女,但年轻女性却寥寥无几。
张大哥,怎么没见多少年轻姑娘林薇随口问道。
张大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都出去打工啦,山里留不住年轻人。
夜幕降临,文化节落下帷幕。张大哥热情地邀请她们尝尝当地特色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他为两人各倒了一杯当地米酒。
尝尝我们这的特产,度数不高,甜着呢。他举杯相邀。
林薇本想推辞,但碍于情面,轻轻抿了一口。甜腻的味道掩盖了酒精的辛辣,她没注意到张大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饭后,林薇感到头晕目眩,以为是旅途劳累所致。李雨晴也揉着太阳穴说不太舒服。
我在附近旅馆给你们订了房间,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吧。张大哥搀扶着两人说道。
林薇的记忆从这里开始模糊。她只记得被扶进一辆面包车,然后是漫长的颠簸。当她从昏沉中挣扎着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嘴被胶带封住,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2
深渊之初
破旧不堪的土坯房,唯一的小窗被木条钉死,门外传来粗野的男声和狗吠。林薇的心沉到谷底——她被拐卖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佝偻的老太太端着一碗糊状食物进来,身后跟着个四十多岁的黑壮汉子。
闺女,吃点东西吧。老太太的语气出奇地平静,仿佛眼前不是被绑的年轻女子,而是来做客的客人。
林薇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汉子大步上前,粗暴地撕掉她嘴上的胶带。
你们这是犯罪！放我走！林薇嘶哑地喊道。
汉子冷笑一声：俺花了两万块买的媳妇,就是俺的人了。老实点少吃苦头。
两万块我可以给你更多钱,只要你放我走！林薇急切地说。
汉子似乎被说动了一下,但老太太急忙插话：强子,别听她胡说！城里人狡猾着呢！
被称为强子的汉子点头,粗暴地捏住林薇的下巴：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俺王强的女人,给俺生儿子是你的本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林薇被铁链锁在屋内,每天只有十分钟放风时间。她试过求救,但这个叫王家村的地方仿佛与世隔绝,村民们彼此包庇,对外人极度警惕。
王强每晚都会醉醺醺地进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履行夫妻义务。林薇从最初的激烈反抗到后来的麻木承受,只有眼中的火焰从未熄灭。
一个月后,林薇发现自己怀孕了。消息传出,王强母亲——那个佝偻的老太太李金花态度明显转变,开始给她增加营养餐,链子也放松了些。
怀了娃就别想七想八了,好好给王家传宗接代。李金花边喂鸡边说道。
林薇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情复杂。这个不被期待的生命,却可能成为她逃脱的契机。
3
暗夜微光
寒冬来临,大雪封山。林薇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越发不便。王强看她老实了许多,撤掉了铁链,但仍日夜看守。
某天深夜,林薇被隔壁的争吵声惊醒。
又是个赔钱货！赶紧处理掉！王强的吼声穿透土墙。
接着是女人微弱的啜泣和婴儿啼哭。林薇心中一紧,她知道村里人重男轻女,女婴常常被处理——要么送人,要么更糟。
第二天,她试探地问李金花昨晚的事。老太太脸色阴沉：强子他弟媳妇又生了个丫头片子,真是晦气！
那孩子呢林薇小心翼翼地问。
送人了呗,还能咋的。李金花含糊其辞,但眼神闪躲。
林薇感到一阵寒意。如果她生的是女孩,会不会遭遇同样命运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春天来时,林薇的预产期近了。一个雨夜,她突然阵痛发作。村里没有接生婆,李金花只好亲自上阵。
经历十小时的折磨,婴儿的啼哭终于响起。
是个带把的！李金花欣喜若狂。
王强闻讯冲进来,看到男婴后罕见地露出笑容：好！好！俺有后了！
虚弱的林薇勉强撑起身子,看向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罪恶的产物,却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林薇给孩子取名远山,她希望远山以后可以远离大山。
月子里,林薇得到稍好待遇,鸡汤和鸡蛋增加了。但她无心享受,全部心思都在谋划逃跑上。她注意到每当大雨后,村东头的小河会涨水,通往山外的路会被暂时阻断,守卫也会松懈。
她开始偷偷储存食物,观察守卫换班规律,甚至悄悄弄到了一小块锋利的铁片。
机会在远山三个月大时到来。连日暴雨导致山路泥泞,村民们大多闭门不出。林薇假装感冒,获得允许不去地里干活。
深夜,确认王强熟睡后,她悄悄起身。胸口胀痛得厉害——她刚喂过孩子最后一次奶。望着熟睡中的婴儿,林薇心如刀割。
对不起,妈妈会回来救你的。她在心里默默承诺,狠心转身。
雨声掩盖了她的动静。林薇溜出房门,凭借记忆向村外摸去。泥泞的山路极其难行,她摔了无数次,浑身泥浆,但自由在前方召唤。
4
血路逃亡
林薇在暴雨中艰难前行,树枝和石块划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狱。
突然,远处传来犬吠和男人的吆喝声。他们发现她逃跑了！
林薇心脏狂跳,拼命加快速度。雨水模糊了视线,她一个踉跄滚下山坡,重重撞在树上,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
追捕的声音越来越近。绝望中,她发现山坡下有个被灌木掩盖的小洞穴,勉强能容一人藏身。她拖着伤腿爬进去,屏住呼吸。
手电筒的光束在洞口扫过,王强和几个村民的骂声清晰可闻：
这贱人跑不远！
大雨冲掉了脚印,不好找。
分头搜！抓到非打断她的腿！
声音渐远,林薇仍不敢动弹。她在寒冷和恐惧中瑟瑟发抖,右腿肿得老高,显然是骨折了。
雨渐渐小了,天色微明。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林薇挣扎着爬出洞穴。她折了根粗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山外挪动。
两天两夜,靠着野果和雨水,她拖着断腿艰难前行。有几次差点被搜山的村民发现,都侥幸躲过。
第三天清晨,虚弱到极点的林薇终于看到了一条公路。她喜极而泣,用尽最后力气爬到路中央。
一辆货车驶来,司机骂骂咧咧地刹车：不要命啦！
救...救我...林薇伸出伤痕累累的手,随即陷入黑暗。
醒来时,她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一位女警察守在旁边：你醒了医生说你有骨折、脱水和多处软组织损伤。
林薇抓住警察的手,语无伦次地讲述被拐经历。女警察记录后神色凝重：王家村那边很偏远,我们接到过类似报案,但取证很困难。
为什么我明明是被拐卖的！林薇激动地说。
村民非常团结,从来不肯作证。没有证据,我们很难立案。女警察无奈道,你先好好养伤,我们会调查的。
一周后,林薇的父母从北京赶来,见到女儿的模样泣不成声。父亲林建国是知名律师,立即要求警方采取行动。
然而当警察带队前往王家村时,村民们矢口否认买媳妇的事,王强一家更是提前得到风声,带着孩子躲进了深山。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案件陷入僵局。
薇薇,我们先回北京治疗,爸爸一定会想办法。林建国红着眼睛承诺。
躺在回家的车上,林薇望着远山的方向泪流满面。她逃脱了,但那个叫远山的孩子永远成了她心中的刺。
5
漫长的等待
回到北京后,林薇经历了漫长的心理和身体康复。她被诊断为
PTSD,需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疗。
清北大学保留了她的学籍,但林薇无法继续社会学专业——那会让她不断想起噩梦般的经历。在父母的支持下,她转读法律专业。
我要让那些伤害我的人付出代价,也要帮助更多被拐妇女。林薇对心理医生说。
大学期间,她积极参与反拐卖公益活动,成为小有名气的志愿者。毕业后,她加入了一家专注妇女权益保护的律师事务所。
这些年,林薇没有停止对王家村的关注。她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消息,得知王强在她逃跑后不久因酒后斗殴死亡,李金花独自抚养远山。
令她惊讶的是,尽管生活在那样封闭的环境,远山却表现出非凡的学习能力,小学毕业后考取了县重点中学。
山里条件差,但那孩子特别用功,老师说他是清华北大的苗子。一个线人告诉她。
林薇心情复杂。那个她不得不抛弃的孩子,竟有着与她相似的学术天赋。
2018年,林薇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与警方合作,破获了一个大型跨省拐卖团伙。在案件资料中,她意外发现了当年拐卖她的张大哥的信息——他真名张全福,是团伙中的重要角色。
随着张全福落网,多年前的拐卖案终于有了进展。警方再次前往王家村调查,这次有了证人证言,多名被拐妇女获救。
林薇也随警方重返那个噩梦之地。村庄比记忆中更破败,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只剩下老人和留守儿童。
在李金花破败的家中,她第一次见到了已经十六岁的远山。少年瘦高个子,眉眼间有她的影子,正伏在矮桌上写作业。
你们又来干啥俺家强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李金花老得几乎认不出,但态度依然强硬。
我们是来帮助被拐妇女取证的王律师团队的。林薇强压激动,专业地介绍自己。
远山抬起头,清澈的目光与她对视。林薇心跳加速——他会不会认出她
然而少年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学习。
取证过程中,林薇了解到远山成绩优异,但家境贫寒,李金花曾多次想让他辍学打工。
俺养他这么大够意思了,该赚钱孝敬俺了！老太太嚷嚷着。
远山沉默地站在角落,眼神中有超越年龄的坚韧。
离开前,林薇悄悄将名片塞进远山的书本,上面有她的电话号码和一行字：有困难找我。
返程路上,同事感慨：那孩子真可惜了,生在这么个地方。
林薇望向窗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难,她都要让远山走出大山。
6
艰难相认
回到北京后,林薇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两周后的深夜,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您...您好,我是王远山。少年的声音紧张又羞涩。
林薇激动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远山！你还好吗
通过断断续续的通话,她了解到李金花病情加重,想彻底让远山辍学照顾她。远山偷偷用积攒的奖学金买了部二手手机,躲在被窝里打电话。
我想参加高考,可是奶奶不同意...远山的声音带着绝望。
听着,远山,林薇坚定地说,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未来。我会帮助你,但需要你勇敢一点。
接下来的几个月,林薇通过远程方式指导远山复习,并定期给他寄学习资料和生活费。她不敢贸然相认,怕刺激这个敏感的少年。
转机出现在高考前一个月。李金病危住院,远山无力支付医疗费,只好再次求助林薇。
林薇立即赶往西山县,垫付了医药费,并雇护工照顾李金花。面对突如其来的帮助,远山既感激又疑惑。
您为什么这么帮我他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林薇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是你的母亲。
远山愣在原地,表情从震惊到困惑,最后变为愤怒：你抛弃了我！现在又来假装好心！为什么
林薇泪流满面地解释当年的经历和无奈。远山沉默地听着,眼神逐渐软化。其实村里早有风言风语,说他母亲是买来的大学生,逃跑时抛弃了他。
远山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之所以拼命学习,就是想有一天走出大山,找到你问个明白。远山低声说,现在我知道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母子俩相拥而泣,十六年的隔阂在泪水中消融。
7
金凤凰展翅
在李金花病情稳定后,林薇正式提出要带远山到北京备考。起初老太太强烈反对,但在村委会和警方的协调下,最终不情愿地同意了。
远山来到北京,暂时住在林薇的公寓里。母子俩都在适应这种全新的关系。远山聪明刻苦,但长期封闭的环境使他性格内向,对城市生活充满陌生感。
林薇请了长假,全天候辅导远山学习。她惊讶地发现,儿子在数学和物理方面有着非凡天赋,很多知识点一点就通。
你继承了外公的基因,他是清华物理系的教授。林薇骄傲地说。
高考前一天,远山紧张得睡不着。林薇拿出自己当年在清北的学生证：看看这个,儿子。你身体里流着学者的血液,高考只是你展翅的第一步。
2019年高考,远山以西山县理科状元的身份被清华大学物理系录取。消息传回王家村,整个山村沸腾了——这是村里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
林薇陪远山回村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村民们态度复杂,既羡慕又嫉妒。李金花躺在床上,老泪纵横：走吧走吧,飞出这山窝窝,别像俺一样一辈子困在这里。
临走前,远山在村口磕了三个头：奶奶,我会回来看您的。
回到北京,远山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他的故事被媒体报道,引起了社会对被拐妇女后代教育问题的关注。许多公益组织提出资助,但远山婉言谢绝：
妈妈教会我,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大二时,远山在顶级物理期刊上发表论文,引起学界关注。林薇看着台上自信沉稳的儿子,恍如隔世——那个山沟里差点辍学的少年,已然蜕变成展翅的金凤凰。
8
正义虽迟但到
2021年,张全福拐卖妇女案开庭审理。林薇作为受害人和代理律师出庭,远山也来到庭审现场支持母亲。
法庭上,林薇冷静陈述被害经历,出示多年收集的证据。张全福的辩护律师试图狡辩,称农村娶亲习俗如此。
林薇义正词严地反驳：这不是习俗,是犯罪！每一个被拐卖的妇女,都是别人的女儿,可能成为别人的母亲！你们毁掉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无数家庭和人生！
陪审团多数成员为之动容。最终,张全福因拐卖妇女儿童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其他从犯也分别获刑。
庭审结束后,多位记者围住林薇采访。远山默默站在母亲身后,目光坚定。
林律师,您作为受害者为何选择直面施害者一名记者问。
因为沉默只会让罪恶延续。林薇握住儿子的手,我想告诉所有受害者,不要羞于发声,正义可能迟到,但不会缺席。
次日,母子俩的照片登上各大媒体头条。标题是从受害者到守护者：一位母亲的重生。
远山看着报纸,突然说：妈,我以后也想学法律。
林薇惊讶地看着儿子。
物理能解释世界运行的规律,但法律能规范人类社会的秩序。远山认真地说,我想和你一样,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林薇欣慰地笑了。那个曾经弱小的婴儿,已然长成有担当的青年。
9
回馈与救赎
大学期间,远山发起了山凤凰计划,资助山区孩子继续学业。第一个资助对象是他曾经的同桌——一个因贫困辍学的女孩。
2023年暑假,远山组织清华同学到西山县支教。林薇也同行,为当地妇女提供法律咨询。
王家村变化很大。得益于扶贫政策,村里通了公路和网络,许多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开始返乡创业。
李金花已经去世,葬在后山。远山在坟前献上鲜花,久久沉默。
奶奶虽然有很多不对,但她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回去的路上,远山对林薇说。
支教期间,远山发现村里女孩失学率仍然很高。他多方奔走,最终争取到企业赞助,设立了专门的女童助学基金。
告别晚会上,一个被资助的女孩哭着说：远山哥哥,我会以你为榜样,努力读书,走出大山！
回京的列车上,远山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山峦,轻声说：妈,我终于理解了您当年的话。
什么话
你说为什么山里能飞出金凤凰,那是因为曾经有凤凰在此陨落。
林薇握住儿子的手,眼中泪光闪烁。
10
愿天下无拐
2025年,远山以优异成绩本科毕业,同时被哈佛法学院和清华法学院录取。他最终选择留在清华,继续法律学习。
毕业典礼上,林薇作为杰出校友受邀演讲。她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以及教育如何改变了两代人的命运。
...曾经,我被困在大山里,以为人生就此终结。但我从未放弃希望,因为我知道,只要活着,就有改变的可能。林薇望着台下的远山,声音哽咽,这是我的儿子,王远山。他证明了一点：无论起点多么艰难,教育与努力终将开启通向光明的大门。
全场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晚上,母子俩在清华园散步。初夏的晚风拂过荷塘,带来阵阵清香。
妈,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远山突然说。
也谢谢你,儿子。你给了我第二次做母亲的机会。
他们站在曾经林薇被拐前最后留影的地方合影。照片上,两人笑容相似,眼神坚定。
后来,这张照片被用在反拐卖公益广告中,配文是：
你说为什么山里能飞出金凤凰,那是因为曾经有凤凰在此陨落。
愿天下无拐
——全文完——